真爱(第21/33页)

不管怎么说,他给我指明了道路,告诉我要朝什么方向走,去哪里找寻。我决定,就在那天上午去我婆婆家,然后严肃地和她讨论这个话题。

我感到燥热,仿佛再一次置身于干燥、闷热的气流中。

我力图用一些清醒的、强词夺理、虚假的想法来冷却这一灵魂的热度。因为我有了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这种感觉就跟当时在打开——很久以前,前一天这个时候——我丈夫钱包的秘密夹层时一样。拉扎尔说,不要碰任何东西,要等待……难道我所看到的不可能是幻影吗?也许,那件罪证,那条紫色缎带,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有如此重大的意义。也许,拉扎尔又一次用一种特别的、令人费解的方式在演戏,就像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也许对于这个人来说,人生不过是一场可怕、离奇的游戏,是实验材料,可以借此激发他的灵感,使他能够不断地进行表演,就像化学家使用那些危险的化学物质一样,即使有一天炸毁了整个世界,他们也毫不后悔……当他建议我去我婆婆家里的“犯罪现场”找寻彼得的秘密时,他的眼中闪过一股寒光,他的目光冷酷客观、平静如水、漠不关心同时又充满极度好奇……我知道,昨天晚上他说的是事实,这个人没有演戏。我知道我生活在真正的危险当中……你知道,有些日子,我根本不想走出家门。当天空、星星、周遭环境都同你说话时,所有一切都与你有关系,并似乎在向你诉说什么。不,紫色缎带和隐藏在它后面的东西就是真相,它藏在我婆婆的宅子里,或别的什么地方。

这时厨娘走进花园里,递给我家庭管理账簿,我们一起核算,并且安排了午餐和晚餐。

那段时间,我丈夫赚很多钱,并且连算都不算就直接给我。我有一本支票簿,可以根据我的喜好填写。当然我非常注意,尤其在这段时间,只购买我最需要的东西。但是这个“最需要的东西”是那么宽泛的概念……我应该注意到,对我来说现在“最需要的东西”已经是一切,在几年前,这还是不可能达到的奢华。最贵的市中心食品店把鱼和禽肉送到我们家里,都是我们闭着眼睛,通过电话订购的。我已经几年不去市场了,既没跟厨娘一起去过,也没有单独去过。我对于春季水果、第一批新鲜蔬菜的价格没有精确的概念,我只是要求所有的东西都是最好的、最贵的。这些年我对真实世界的感觉变得有些错乱。我的手里拿着家庭管理账簿,厨娘,那只贪婪的喜鹊,那个小偷,把她想写的数目写进本子里。长久以来我第一次意识到,现在令我难过和绝望的一切,也许只是通过金钱的恶劣和可怕的魔力而变得头等重要……如果我很贫穷,也许会疏于关注我的丈夫、我自己和那条到处飘荡着的紫色缎带?……贫穷和疾病能够不可思议地改变人的感受和心灵复杂性的价值判断。但我既不贫穷,也没有患病,至少按照家庭医生的标准来看……因此我对厨娘说:“今晚请准备蛋黄酱冷鸡肉,但是请使用鸡胸肉,配圆白菜沙拉。”

我走进屋里梳妆打扮,准备启程去寻找那条紫色缎带的女主人。这是我那时的使命,我没有计划,不想得到任何东西,只是听从这个旨意的安排。

我走在街上,阳光灿烂,当然,对自己去哪里,去找谁,我没有任何概念。我要去我婆婆那里,我仅仅知道这一点。不过与此同时,我并不怀疑,我会找到那个人。我只知道,拉扎尔用一句话,最后一句话,已经为一切指明了方向。我马上将发现,用第一个手势即可从错综复杂的世界中扯出这个秘密。

当我找到她时,我也不奇怪。“找到”这个词多么廉价……在那些日子里,我本身也只是一个工具而已,一个已经降临的终极宿命中的角色和工具。如今回想,我会感到晕眩和深深的自卑,因为那些天一切井然有序,每个细节快速、准确地相继发生,所有的一切那样紧密地镶嵌在一起,仿佛有人操纵着,那样有节奏,那样让人无法理解,那样平静地发生了……是的,那些天我真的学会相信。你知道,就像那些漂浮在海上、在暴风雨中,信念微薄的人一样……那时我知道,在纷乱的外部世界的背后存在着合理、神奇的内部秩序,就像在音乐之中。这个局面的内涵就是我们的命运,我们三个人的命运和结局,一下子变得明朗。所有包含于其中的一切,一下子打开了,展现出来,就像一个成熟的、有毒的水果所拥有的令人窒息的美丽。我只是目睹了这个过程。

但那时我相信,我要行动起来。我坐上一辆公车,前往拉扎尔指引我的地方,我婆婆的家。

我心里想,我去她那里只是做一次现场勘察,一次谨慎的造访。我在这种纯净生活的空气中稍稍休息一下,从积压在我生活中的令人窒息的拥挤感受中重拾自我,也许我会讲述我知道的,会痛哭流涕,请求她让我强大起来并且安慰我……如果她了解彼得的过去,她会告诉我的,我这样想着。我坐在公车上,把我婆婆的家想象成了高地上的疗养院,仿佛我从一个雾气缭绕,沼泽密布的地方到达这所疗养院,就这样我按了门铃。

我婆婆租住在市中心一座百年老房子的二层。就连楼梯井里都弥漫着英国薰衣草的香味,就像放内衣的橱柜那样。当我按门铃并等待电梯时,我感受到了这种清凉的香味,我莫名其妙地感到对另一种生活,另一种更加凉爽、纯净、不被激情所左右的人生的怀念。电梯把我带到楼上,我眼里充满了泪水。我还不知道,那个操纵着这一切的力量也在主宰着我。我按响门铃,女管家为我开了门。

“非常遗憾,”她说,同时也认出我来,“夫人不在家。”

突然,她以熟练的女佣的动作拉起我的手,并且亲吻了它。

“用不着这样,”我说,但已经迟了,“没关系。我可以等她。”

我微笑地看着她那张开朗、平静、骄傲的脸。这个女人,尤迪特,我婆婆的女管家,已经在这座宅子里工作了十五年。她原来是多瑙河西部地区一个农民家的女儿,还在住原来的大房子时,她就已经开始在我婆婆那里帮佣。那时她还是个年轻女佣。她很小的时候,也许才十五岁时就来到这个家。我公公去世后,婆婆卖掉了大房子,这个女孩就跟着我婆婆一起搬到了市中心的公寓。尤迪特也变成了一个老姑娘——如今也已经三十多岁了——她也升级为女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