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第5/5页)
他从长椅上站起身,走过纪念公园。拖鞋下的沙石小路嘎吱嘎吱响。一只夜鸟发出刺耳的叫声。远处村边一只狗不停地叫唤。他从午饭时分就什么也没吃。他感到又渴又饿,但一想到家,想到父母和姐妹们也许正黏在发出刺耳声响的电视机前,他就泄了气。真的,他回到家,谁也不会和他说什么,谁也不会问什么;他会从冰箱里抓些凉东西吃,一个人宅在自己的房间内。可是在他的房间里,废弃的鱼缸里漂着一条死鱼,那条鱼一星期前就死了,还有他的床垫脏兮兮的,他在那里做什么呢?最好待在外面,也许整夜都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游荡。也许最好回到那条长椅上,躺在上面,睡到天明,没有梦。
他突然产生了去她家的念头:要是柴油罐车停在外面,他就爬上去,往里面扔一根火柴,于是一切都会炸得四分五裂,永永远远。他在衣兜里寻找火柴,但是他知道他没有。接着他不由自主地来到由三根水泥支柱支撑的水塔前。他决定爬上水塔,这样会离正在东边山丘上移动的半月近些。铁梯的横档冰冷而潮湿;他迅速上去,很快发现自己来到了铁塔塔顶。这里有“独立战争” [14] 时期的一个老观察哨,还有破烂的沙袋和观察孔。他走进观察台,透过一个观察孔向外观望。那里有股陈腐的尿臊味儿。夜晚在他面前延伸,变得广袤、空旷。天空明亮,繁星闪烁,相互之间形同陌路,星星与他自己也形同陌路。黑暗深处传来间隔短暂的枪声。从这里听来那枪声十分沉闷。村民住房的窗户里仍然有灯光。偶尔他也可以从敞开的窗户看见电视机屏幕闪动的蓝光。两辆小车从脚下的藤蔓街驶过,车前灯把一排黑漆漆的柏树照亮。考比寻找着她家的窗户,因为无法确定,他选定一扇方向多多少少正确的窗户,决定那就是她家的。窗帘垂下,灯光昏黄。他知道,从现在起,他和她在大街上擦肩而过时,会形同陌路。他再也不敢跟她说一个字。她也许会躲避他。如果有朝一日他不得不去邮局办事,她会从护栏后面的柜台抬起头,声音平淡地说:
“好的,您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