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吉夫斯和小姑娘克莱门蒂娜(第5/6页)
“伍斯特先生,看来你没能抓到他们咯?”她开口,“真遗憾。不过,我还是要感激你不辞辛苦,也欣赏你勇气可嘉。我认为,你的表现值得称赞。”
我感觉嘴巴微微张开了,声带也开始抽动,但却说不出话来。实在是因为跟不上她的思路啊。我惊诧莫名。困惑不已。其实最确切的说法是呆若木鸡。
法律之恶犬一声呜咽,很像野狼眼睁睁看着俄国农夫逃之夭夭了。
“你确定此人身份,夫人?”
“确定此人身份?什么叫确定?”
吉夫斯加入了讨论会。
“夫人,我想警官是误会伍斯特先生在花园里图谋不轨了。我解释过伍斯特先生是夫人的朋友斯宾塞·格雷格森夫人的侄子,但他却不肯相信。”
我们一时都没有话说。梅普尔顿女士定睛望着警察先生,好像抓到他在圣经课上偷吃酸酸糖。
“警官,你是想说,”她的声音直击对方制服第三粒纽扣下部,刺穿其脊柱而过,“你竟然如此愚笨,误将伍斯特先生当成盗贼,把整件事搞砸了?”
“他当时骑在树上啊,夫人。”
“他怎么就不能上树了?伍斯特先生,你爬树自然是为了方便查探吧?”
这个问题我晓得答案。震惊的劲儿过了以后,“伤不化”又回来了。
“是,可不,就是嘛。当然啦,自然是。绝对地,”我回答,“为了方便查探,就是这个理儿。”
“我已经跟警官解释过,夫人,但他却认为是无稽之谈,拒不相信。”
“这个警官是个笨蛋。”梅普尔顿女士说道。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要抡起直尺打他手心。“拜他的愚蠢所赐,这会儿那些不法之徒肯定已经脱身了。为了这种结果,”梅普尔顿女士说,“我们还得交税费!”
“可怕!”我说。
“没天理。”
“真真无耻。”
“简直昭然若揭。”梅普尔顿女士说。
“真是惨不忍睹。”我表示同意。
我们俩一唱一和,眼看就要化作一对比翼鸟,这时,透过敞开的窗户,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我一向不擅长写景状物。上学那会儿常常要写作文随笔什么的,我的报告单上的评语基本都是“文采很差或没有,但努力了”之类的话。不错,这些年来,我跟着吉夫斯也积累了一定的词汇量,但即便如此,我也远远不够水平,无力用语言再现那惊天地泣鬼神、结结实实的撞击声。大家可以试想一下阿尔伯特音乐厅砸在水晶宫上,大概就是那种效果吧。
四个人都吓了一跳,离地若干英寸,连吉夫斯也没例外。警官先生更是吓出了一声“嘿”!
不出一秒,梅普尔顿女士就恢复了镇定自若的校长本色。
“应该是哪个小贼从暖房顶摔下去了,”她推测,“警官,或许你能在最后关头证明一下存在的道理,前去探查个究竟吧。”
“是,夫人。”
“这次尽量不要搞砸。”
“不会,夫人。”
“那就快去吧。你打算一晚上都站在那干瞪眼吗?”
“是,夫人。不是,夫人。是,夫人。”
听在耳朵里,真是妙不可言。
“说来也巧,伍斯特先生,”等那见弃于人者消失之后,梅普尔顿女士立刻又热络起来,“我刚刚写了封信给你姑妈,说你来宾利的事。我自然要重新打开来,讲讲你今晚的英勇事迹。过去,我对如今的年轻男士一直印象欠佳,但因为你,我的想法改变了。你手无寸铁,却敢于在幽暗的花园中追踪夜盗,堪称英勇无畏。而且,你有心思来看望我,也着实礼数周到。我很感动。你打算在宾利久留吗?”
这个问题我也晓得答案。
“不,”我说,“只怕不会。明天就得赶回伦敦。”
“那么,动身之前,或许可以一起吃午饭?”
“只怕不行。夫人盛情难却,但我这个约会非常重要,推不得。呃,吉夫斯?”
“是,少爷。”
“得赶10点半的火车,啊?”
“不得有误,少爷。”
“真遗憾,”梅普尔顿女士说,“我还希望你能给我的女学生们讲几句话呢。或许以后有机会?”
“不在话下。”
“下次来宾利,务必要通知我。”
“我要是再来宾利的话,”我说,“当然会通知夫人的。”
“少爷,如果我记得不错,根据日程安排,少爷有一段时间都无法抽身来宾利了。”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呢,吉夫斯。”我说。
大门关上了。我揉着前额。
“从头道来,吉夫斯。”我说。
“少爷?”
“我说‘从头道来’,吉夫斯。我一头雾水啊。”
“其实很简单,少爷。我自作主张,决定后果自负,采取另辟蹊径的路线——少爷或许记得,我本要讲给少爷听的。”
“是什么?”
“少爷,我当时想,最谨慎的办法,就是取道后门,请求和梅普尔顿女士一叙。我想如此一来,等女仆回去传话,就有机会叫小姑娘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门。”
“成功了?”
“是,少爷。她从后楼梯上去,如今已安然回去就寝了。”
我眉头一皱。一想到克莱门蒂娜这个丫头我就心烦。
“她就寝了,啊?”我说,“我咒她染上兽瘟,吉夫斯,并且愿她礼拜天背不出短祷文被罚站墙角。然后你就进去见到梅普尔顿女士了?”
“是,少爷。”
“并且告诉她说我一个人留在花园里,赤手空拳勇斗歹徒?”
“是,少爷。”
“并且这次是特地来拜访她?”
“是,少爷。”
“这会儿她一定正忙着写附文,加在给阿加莎姑妈的那封信里,毫无保留地夸赞我。”
“是,少爷。”
我深吸一口气。这会儿天色太暗,我看不清他的脸——他超人的智慧肯定都涌现在五官之上,汹涌澎湃着呢。我努力了一阵,可惜还是看不清。
“吉夫斯,”我说,“我从一开始就该听你指挥的。”
“那样或许会省却一些不愉快,少爷。”
“可不是不愉快嘛。当时暗夜中提灯把我照亮的一瞬间,我刚把花盆摆好,顿时觉得有根肋骨错位了。吉夫斯!”
“少爷?”
“昂蒂布咱们不去了。”
“我很高兴,少爷。”
“在海边宾利这种风平浪静的地方,小伯比·威克姆尚且有办法给我弄了这么个烂摊子,真到了昂蒂布那种危机四伏的度假胜地,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
“少爷所言极是。威克姆小姐——我曾经说过——虽然楚楚动人——”
“是是,吉夫斯。这事儿不用再强调了。伍斯特的双眼绝对擦亮了。”
我犹豫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