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哥俩(第5/5页)

“来,”她说,“我们回家吃晚饭。”

“不了,”我说,“我得赶汽车去杰斐逊。”

“我知道呀,现在还早得很呢,我们先回家吃晚饭。”

她有辆小汽车。路上,我们被其他所有的车围在中间,几乎落到了公共汽车的下面,街上所有的人都离我们很近,要是我知道他们是谁,都可以跟他们聊天了。过了一会儿,她停下车。“就是这儿啦。”她说。我往窗外一看,心想要是那房子就是她家的话,她家里肯定有很多人,不过那并不是她家。我们穿过一个种着树的前院,走进一个很小的房间,房间里啥也没有,除了一个穿制服的黑家伙,那身制服比那些兵穿的可漂亮多了;那黑家伙关上门,我大叫一声 “小心 ”,还伸手去抓,可啥事也没有,那小房间只是一直往上,然后停住,门一开,我们就到了另一个大厅。那位太太打开一扇门,我们走进去,屋子里又有一个兵,年纪也挺大,也挂着一根背带,两个肩头上还各有一只银色的小鸟。

“我们到啦,”那位太太说,“这位是麦克凯洛格上校。好了,晚饭你想吃什么?”

“我吃些火腿、鸡蛋,喝点咖啡就够了。”我说。

她已经拿起电话,听我一说,又停下了。“咖啡?”她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喝咖啡的?”

“我不知道,”我说,“应该是很久以前了,不记得了。”

“你才八岁上下吧,是吗?”她说。

“不,”我说,“我八岁零十个月了,快十一个月了。”

她打完电话,我们一起坐着,我告诉他们皮特刚刚出发去珍珠港了,而我本来也一心要和他一起去,但现在我必须得回家照顾老妈,照料皮特的十亩地;她说他们家也有一个小男孩,个头跟我差不多大,在东部的学校读书。然后,一个黑家伙(不是刚才那个)穿着一种短下摆的外套,推着辆独轮车模样的东西进来了,上头有我的火腿和鸡蛋,还有一杯牛奶和一块馅饼。我当时以为自己饿坏了,但我只咬了一口就发现咽不下去,于是我马上站了起来。

“我得走了。”我说。

“等等。”她说。

“我得走了。”我说。

“就等一下,”她说,“我已经打电话叫车来了,很快就到。就喝杯牛奶都不行吗?要不给你来点咖啡?”

“不喝了,”我说,“我不饿,等到家了再吃。”这时,电话铃响了,她连接都不接。

“来了,”她说,“车来了。”然后我们又和那个穿漂亮衣服的黑家伙一起乘那个会移动的小房间回到楼下。这次是一辆大汽车,驾驶员是一个兵,我坐进前面的座位,那位太太给了那个兵一块钱。“他路上可能会饿的,”她说,“给他找个像样点的地方。”

“O.K.,麦克凯洛格太太。”那个兵说。

于是,我们又出发了。我们在街上兜来转去的时候,孟菲斯变得更清楚了,整座城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回过神来,我们已经回到和早上一样的公路,那条公共汽车开过的公路,我又看见那一爿爿商店,巨大的轧棉厂和锯木厂,同来时一样,孟菲斯好像要延伸好几英里才会结束。我们再一次奔跑在田野和树林间,跑得飞快,不算身边那个兵,我就好像从没去过孟菲斯一样。我们飞快地前进,照这个速度,也许不知不觉就到家了;我想到自己坐着大兵驾驶的大汽车一路开进法人湾,突然就哭了起来。我从没想过要哭,但我忍它不住。我就坐在那个兵旁边,一个劲地哭。我们飞快地前进着。


(1) 通常用于制作草料、覆盖作物。

(2) 约克纳帕塔法县(Yoknapatawpha County)是福克纳在几部小说中虚构的一个南方小城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