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吉夫斯有新闻(第2/3页)
“嘿,该死!”
玻琳正在那儿顾盼生辉,看得出来,希望再次降临。她有没有少女般乐得一拍手,我还真说不准。
“瞧,爸爸,你是误会他啦。他其实是个大好人。你一定得去找他,跟他道歉,说自己不该发脾气,并且决定为他买下公馆。”
哎,我真该告诉这个可怜的呆瓜,她这么插嘴反倒坏事。女孩家的总也不懂处事要讲究手腕。我是说,不妨去问吉夫斯,这种情况下,关键在于研究个体心理。这会儿就算只猫头鹰也看得出老斯托克的心理,当然得是只公猫头鹰。斯托克这种人呢,一旦至亲好友苦口婆心劝他做什么事,那他立刻反其道而行之。用《圣经》里的话来说,就是命往则来、命来则往。换句话说,要是他看见门上印着“推”,他一定要拉。
果不其然。要是没人干涉呢,用不了半分钟,这斯托克只怕就要翩翩起舞,拿着帽子撒玫瑰花瓣了。本来眼见他就要成为甜蜜与光明的化身,可这会儿他突然身子一僵,露出犟驴的神色。看得出,心高气傲的他最讨厌谁指使他。
“要我做这种事,休想!”
“哦,爸爸!”
“谁也别想对我指手画脚。”
“我不是那个意思。”
“谁管你什么意思。”
这下情况急转直下。斯托克独自生闷气,像只心情不大美丽的斗牛犬。玻琳的表情仿佛是太阳神经丛挨了一拳。扎飞则好像还沉浸在被人比作喔喔利勋爵的情绪中不能自拔。至于我呢,虽然我明白此时此刻需要有位舌灿莲花的雄辩家,但却觉得,要是理屈词穷——也就是本人的状态,那硬撑舌灿莲花雄辩家也没什么助益。
因此,屋里一片鸦雀无声,并且这无声大有愈演愈烈之势,这时只听一阵敲门声,随即吉夫斯翩然而至。
“打扰了,先生,”他端着一只盛有信封的托盘,边说边施施然走近斯托克,“游艇上的一位水手刚刚捎来这封海底电报,说是您早上下船后不久收到的。船长认为或许电报内容紧急,因此吩咐他送到公馆。我在后门处从他手中接过电报,立刻赶来,好亲手交给先生。”
这事儿听他说起来,就像听一篇史诗。他引着你循序渐进,渐入佳境,眼看情节扣人心弦、戏剧效果呼之欲出,可老斯托克呢,非但不见兴奋不已,反而有点不耐烦的样子。
“你是说有我一封电报。”
“是,先生。”
“那你干吗不直接说,该死,非得大书特书的,你以为自己在唱歌剧还是怎么着?快拿来。”
吉夫斯不动声色,不失尊严地递上函件,又端着托盘退下了。斯托克一把撕开信封。
“我才不会跟格洛索普说那种话呢,”他继续之前的话题,“要是他主动来找我道歉呢,我兴许会……”
他声音渐渐沉下去了,很有点像充气玩具鸭子漏气漏到最后那种动静。他下巴合不拢,眼睛呆望着电报,仿佛突然发现手里把玩的是一只狼蛛。紧接着,他唇间挤出一句评语,以我之见,即使如今世风日下吧,但有女士在场,也实在不相宜。
玻琳快步上前,万般体贴。就是当痛苦与不幸出现在眼前那一套。
“怎么了,爸爸?”
斯托克呼呼气喘。
“还是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什么?什么?”我看见扎飞一个惊跳,“什么?什么?我这就告诉你,他们要质疑乔治的遗嘱!”
“不是真的吧!”
“就是真的,你自己看。”
玻琳埋头细读文件,然后抬起头,神色慌乱。
“要是他们胜诉,那咱们的五千万就飞了。”
“可不是。”
“咱们可能一分钱都拿不到。”
扎飞如梦方醒。
“再说一遍!你是说,你们的钱都打了水漂?”
“看来是咯。”
“妙!”扎飞喜不自胜,“高!痛快!了不起!天助我也!好得不得了!”
玻琳一个雀跃。
“呀,可不是?”
“当然啦。我身无分文,你也身无分文,咱们抓紧时间,这就结婚。”
“当然啦。”
“这就万事大吉啦。这下谁也不能说我是喔喔利了。”
“当然不能。”
“喔喔利一听到这种消息,准要溜之大吉。”
“我敢保证。这会儿只能瞧到他背后那一溜烟了。”
“太神奇了!”
“太伟大了!”
“我这辈子第一次交上这种好运气!”
“我也是。”
“真是及时雨!”
“时间刚刚好。”
“好极了!”
“简直了不起!”
这种年少气盛的热情感染了老斯托克,如同他颧骨上冒了个火疖子。
“你别顾着胡说八道,快听我说。你疯了吗?‘你们的钱都打了水漂’,你胡说什么?你以为我就这么任人宰割,不会还击吗?门都没有。乔治和我一样头脑清楚,我有罗德里克·格洛索普爵士替我做证,那可是全英国一等一的精神病学家。”
“您没有啊。”
“只要我让格洛索普往证人席上一站,他们的官司就像肥皂泡一样不堪一击,打也打不成。”
“可您和罗德里克爵士吵翻了,他不会为您做证的。”
“谁说我们吵翻了?我跟罗德里克·格洛索普爵士关系再融洽不过,看哪个半傻子敢说个不字。我们关系这么铁,不过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一时意见不合,这能影响我们亲如兄弟的感情吗?”
“可假如他不肯跟您道歉呢?”
“这事从头到尾,根本不需要他跟我道歉。我自然会主动跟他道歉。我堂堂男子汉,自己做错了,伤害了最好的朋友的感情,自然会大方承认,是不是这个理儿?我当然要跟他道歉,他也会接受我最诚挚的歉意。罗德里克·格洛索普爵士最大度了。到时候我请他到纽约做证,不出两周,就把他们震得死死的。他住在哪儿来着?是‘海景酒店’吧?我这就拍电报给他,安排见面。”
我不得不插一句。
“他不在酒店。刚才吉夫斯打电话过去找人,扑了个空。”
“那他在哪儿?”
“说不好。”
“他总有个着落吧。”
“啊!”我顺着他的逻辑,觉得言之有理,“这点毋庸置疑。可在哪儿呢?八成已经回伦敦去了。”
“怎么是伦敦?”
“怎么不是?”
“他打算回伦敦吗?”
“没准就是呢。”
“那他伦敦的地址呢?”
“不知道。”
“有谁知道吗?”
“不知道。”玻琳回答。
“不知道。”扎飞回答。
“你们有个什么鬼用,”斯托克狠狠地训斥道,“出去,这儿忙着呢。”
最后这句话是对吉夫斯说的,他不知不觉又翩然而至了。这是吉夫斯最不可思议的一个特点,他时现时隐。其实应该说时隐时现。你正忙着说话,突然感觉到一股气场——打个比方,转头一瞧,他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