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第57/93页)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内容。
于是她念道:
“军事监狱是那些不愿去打仗的人的最后一个藏身之地。我认识一位老师,作为数学老师,他本应在炮兵队服役,但是他不愿意开炮,便有意偷了一个上尉的手表,好让人家把他关进军事监狱。他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才这样做的。战争既不能激发他的热情,也不能使他陶醉。他认为开枪射击敌人,或者用榴霰弹和手榴弹炸死同自己一样不幸的数学老师,是一种愚蠢的行为,是没有人性的行为。”
这是这本庸俗的书中反复讲到的一些不好的想法:战争是愚蠢和野蛮的。关于这一点难道他们也不同意吗?
大家一阵沉默。
利希滕斯坦想找根烟叼在嘴上。为了争取时间,他抓了抓左耳,为了不让她们说什么他决定先说话。
“对不起,有一群孩子要来,我得和医院的医生去处理一项紧急的事情。”
三个女人一台戏。利希滕斯坦决定摆脱他们,于是便迅速地离开了。
米里亚姆·埃德尔斯坦没有离开,便担任了这场阅读争执的裁判,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蒂塔刚刚所读的内容我觉得很正确。此外……”她面朝基什科娃老师说道,“我们不能说这是一本亵渎神明或对宗教不敬的书,总的说来,书中只是说了天主教神父都是醉鬼。没有任何地方侮辱我们严谨正直的神父。”
听了米里亚姆·埃德尔斯坦的话之后,两位老师非常生气,边转身边抱怨着。米里亚姆不明白她们俩有什么好抱怨和指责的。当她们俩走出很远一段距离之后,米里亚姆·埃德尔斯坦悄悄地对蒂塔说,等她看完小说之后,借给她一个下午。
17
蒂塔一整个上午都在处理图书馆的事情。等她赶到弗雷迪房间的时候,发现他正在为排球队设计战术,午饭之后在营房后的空地上,他和另外一个老师组织的排球队之间有一场重要的比赛。她有点不太开心,因为早上长时间的点名之后,她的两条腿有些抽筋。
“怎么样,蒂塔?美好的早晨。等着看吧,今天会出会儿太阳。”
“那些令人厌恶的点名站得我两条腿都累,每次都没完没了的。我讨厌点名。”
“蒂塔,蒂塔,点名是神圣的时刻!你知道为什么总是那么长时间吗?”
“嗯……”
“因为我们所有人都在。你发现了吗?从9月份开始我们连一个孩子都没有失去,而在家庭营地,因为疾病、营养不良和疲惫不堪,已经有1500多人死掉了。”蒂塔伤心地点点头。“但31号营房连一个孩子都没有失去。我们正在获得成功,获得成功啊,蒂塔。”
喜悦战胜了悲伤,她冲弗雷迪笑着。爸爸要是在的话,他会在一旁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世界地图,而她就可以给他讲这些事情。
她悄悄地把放书的长凳往前移了几米,这样他就可以近距离地听奥塔·凯勒老师的课了。现在爸爸不在了,她一定不能荒废学业。听凯勒的课绝对不是浪费时间,因为他总有一些有趣的事情要讲。她注视着他那厚厚的羊毛衫和奶酪似的圆圆的脸,这一切让她觉得战争之前他可能是个胖乎乎的男孩。
他在给孩子们讲火山活动。
“在地下很深很深的地方,地球是燃烧着的。有时,地球的内部压力会使得炽热材料通过形成的通道上升到地表,这样就形成了火山。这些浆状的熔化了的岩石就叫做熔岩。在海洋深处,火山喷发纯的熔岩会积累成熔岩柱,渐渐地便会形成岛屿。比如,夏威夷岛就是这样诞生的。”
看着孩子们围在一起上课的情景,她想着一个不适宜居住的马厩居然变成了学校,同时也想着为什么大家都还活着。奥斯维辛是一个巨大的榨取工人劳力的地方,是希特勒救世计划中折磨人的地方。
为什么他们会允许五岁的孩子在那里跑来跑去?
所有的人都有这个疑惑。
如果她可以把搪瓷碗反扣在营地军官大厅的墙上,把耳朵贴上去听,应该早就有了她好多次想要的答案。
军官食堂里面有两个人曾独自和两名军官留在食堂。一位是施瓦茨休伯少校,党卫军负责人,同时也是比克瑙集中营负责人。另一位是门格勒上尉,有着“特殊”权利的党卫军上尉。少校的面前放着一瓶苹果酒,而医生上尉面前则是一杯咖啡。
门格勒冷漠地看着少校那副长脸和入迷的眼神。医生上尉绝不认为自己是绝对的极端主义者,他认为自己是个科学家。或许他不愿承认他嫉妒施瓦茨休伯那蓝而深邃的目光,那双漂亮且几乎透明的眼睛可以证明他是雅利安人确凿无疑,而他自己的眼睛却是褐色的,再加上他那黝黑的皮肤,给人一种不舒服的南欧人的感觉。在学校里,一些孩子嘲笑他,叫他吉普赛人。现在,他很喜欢把那些孩子放到自己的解剖台上,要求他们再次重复那些话。
活体解剖是非常特别的经历。它就是生命中的制表厂……
他注视着施瓦茨休伯喝酒的样子,觉得有点遗憾。一个有着12个助手的党卫军少校,居然没有能力把军靴擦得油光锃亮,也没有把衬衣的领尖熨烫得平平整整。这一点足以说明他很懒,这对于一个党卫军的军官来说可是一件不可原谅的事情。他很鄙视那种像施瓦茨休伯这样粗俗的人,刮胡子的时候不是用剃须刀刮而是用剪刀剪。此外,施瓦茨休伯还会做让他厌恶的事情:总是重复那些已经说了好几遍的谈话内容,而且每次都是同样的词、同样无聊的情节。
还有一次,他再次问门格勒为什么上级对那个无聊的家庭营地如此的感兴趣,问完之后,他期待着门格勒能向他说出他已经知道的答案。门格勒耐着性子,假装很和蔼的样子,考虑了一会儿,然后就像对着一个小孩或者智障儿童似的说道:
“您知道,少校先生。从战略角度来说,这个营房对于柏林非常重要。”
“我知道,医生先生。烦死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尊重他们。而且现在我们还要给孩子们设立一个幼儿园?难道他们都疯了吗?难道他们觉得奥斯维辛是一个温泉疗养地吗?”
“那是因为他们觉得世界上有好多国家都在密切地关注着我们。流言会到处飞的。当国际红十字会开始向我们索要关于营地的信息,申请派遣监察员的时候,我们可以给他们展示他们想看的东西:犹太家庭和睦相处,孩子们在奥斯维辛跑来跑去。这样,党卫军首领希姆莱的工作永远都是出众的。如果禁止他们来访,反而会更加刺激他们做上述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