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5/5页)

“嗯,真是不错,我要早知道……”

奥古斯特笑了。

“你害怕了?是嘛,当学徒要受折磨,这是没有办法的。不过,有我在那里,可以帮帮你。假如你下星期五开始来上工,那时我正好满两年,星期六领第一次的计周工资。星期天还要庆祝一番,喝啤酒,吃糕点,大家都参加,你也来,这样你也可以了解了解我们那里的情况。好,可不是吗?再说,咱们以前本来是好朋友嘛。”

吃饭时,汉斯告诉爸爸,他愿意去当技工,是不是下星期就可以开始。

“那好啊,”爸爸说。下午便和汉斯到舒勒的工场去向他报到了。

天色接近黄昏时,汉斯几乎把这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他只想到晚上爱玛要等他的事。他现在就已经透不过气来了,他觉得一会儿时间太长,一会儿又太短,他为这次约会弄得晕头转向,就像迎着急流而上的一个船夫。这个晚上他根本没心思吃饭,只喝了杯牛奶就走了。

一切情况与昨天一样:昏暗欲睡的小街,红红的窗子,路灯的微光,以及缓缓闲逛的情侣。

到了鞋匠家花园的篱笆旁时,他觉得非常害怕,任何一种响声都使他震惊,觉得自己站在黑暗里窥听像个小偷似的。他还没等到一分钟,爱玛就站在他面前了,她用双手抚摸他的头发,为他打开花园门。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爱玛拉着他一起,轻轻穿过灌木丛中的小路从后门走进昏暗的通道。

他们互相紧紧偎依着坐在地下室最上面的台阶上,隔了好一会儿,才在黑暗中勉强能互相看清对方。姑娘心情愉快,低声闲谈起来。她曾经尝过多次接吻的滋味,知道恋爱是怎么回事,这位胆怯温柔的少年对她正合适。她双手捧起他瘦削的脸庞,吻着他的额头、眼睛和面颊,当她吻到他的嘴时,她又长时间地吮吸,使汉斯觉得晕眩,他软弱无力地偎依着她。她低声笑着,一边还揪他的耳朵。

爱玛没完没了地扯着,他听着但却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她用手抚摸他的手臂、头发、脖子和手。把面颊靠在他面颊上,把头搁在他的肩上。他沉默不语,听其摆布,内心充满甜蜜的恐惧和深深的幸福的不安,时而像个发烧的病人似的轻轻地短促地痉挛。

“你真是个好宝贝!”她笑着说。“你一点都不敢。”

她拉着他的手摸她的颈项、头发,还把它搁在自己的胸口,用身子使劲压着他的手。他感到那柔软的外形和甜蜜而陌生的起伏。他闭上双眼,觉得自己在向无底的深渊里下沉。

“别,别再!”当她又要吻他时,他拒绝说。她笑了。

爱玛把他拉近自己,紧贴着她,用手臂搂住他,使他感到了她的身体,把他弄得糊里糊涂,完全没了主意,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也爱我吗?”她问。

他想说是的,但只是点点头,一直点了好久。

她又拿起他的手,开玩笑地把它移到紧身胸衣下面,他这么热切而又贴近地感觉到那陌生生命的脉搏和呼吸,吓得他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他把手缩了回来,叹息说:“现在我该回家了。”

当他要站起来时,身子便开始摇晃起来,差点从地下室台阶上栽下去。

“你怎么啦?”爱玛惊讶地问。

“我不知道,我很累。”

他没感到一路上是爱玛扶着他向篱笆走去,她还紧紧地贴着他。他也没有听见她说晚安并把小门关上。汉斯穿过小巷回家,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家去的,仿佛是一阵狂风把他卷走,或是一股激流动荡不定地把他带走的。

他看着左右的褪色房屋、高处的山脊、枞树树梢、黑色的夜晚和明亮、宁静的星星。他觉得风在吹拂,听到桥墩那边河水流动,看见水面上映照出花园、褪色的房屋、黑夜、路灯和星星。

他不得不在桥上坐一会儿,他太累了,觉得自己会走不到家了。他坐在桥的栏杆上,倾听河水冲过桥墩,涌过堰堤,在磨坊的筛格前咆哮轰鸣。他双手冰冷,血液像在胸口和喉头给堵住了,又冲过去,使他眼前发黑,然后又如骤起的波浪向心脏奔去。

他回到家,摸进自己的房间,躺到床上就睡着了。在梦中总是从一个深渊掉进另一个深不可测的可怕的深渊。半夜醒来又痛苦又疲乏,半醒半睡地一直躺到清晨。内心充满强烈的渴望,被难以控制的力量抛来抛去,直到他在黎明时,把他整个的痛苦和委屈化为一场号啕大哭为止。后来他在被泪水浸湿的枕头上又睡着了。

1 希腊神话中性好欢娱及耽于淫欲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