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2/4页)

“我在城里到处走,”她写信给卡罗尔说,“只希望我自己能够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前进,就是往东,最后走到你身边。卡罗尔,你什么时候才能来呢?或者我该去找你?和你分离这么久,我真的无法忍受……”

隔天她就得到了答案,有张支票从卡罗尔的信里跑出来,飘到库柏太太的客厅地板上,支票上写着两百五十元。卡罗尔在信里说(她的字体里面长形的圈圈比较松散,比较飘逸,小写的t字横线条则充分向左右延伸)说未来两周内她都不可能出门。那支票是让她飞回纽约,或者把车子往东开回去的。

信里面最后一段写道:“我觉得你搭飞机会比较好。现在就来,别再等了。”

这封信是卡罗尔在匆忙间写的,可能是抓住一时半刻的空当时间写的,但其中有种冷漠的感觉,吓到了特芮丝。她走出去,茫然地走到角落里,还是把前一晚写的那封信投入了邮筒。那是一封沉甸甸的信,信封上贴了三枚航空邮票。她大有可能在十二小时之内就看到卡罗尔,但这样想又没有带给她太多安慰。她是否应该今天早上就离开?还是今天下午?他们会对卡罗尔怎样?她猜想,如果现在就打电话给卡罗尔,卡罗尔会不会生气?如果她这么做,会不会往整个不利的局势里又增添额外的危机?

她现在人在外面,找了张桌子坐下,桌面上放着咖啡和柳橙汁。之后她看了手里另一封信,她认出左上角那种潦草的字迹,是罗比谢克太太寄来的。

亲爱的特芮丝,

非常感谢你上个月寄来的美味香肠,你真是个善良又甜美的女孩,我想在此对你表示感谢,你人真好,在这么长的旅途中还会想到我。我最喜欢的就是那些漂亮的明信片,特别是从苏族瀑布寄来的那张大明信片。南达科他如何呢?有没有看见山和牛仔?我从来没有机会出门去旅行,只去过宾州。你真是个幸运的女孩,年轻、漂亮又善良。我还在店里工作,店里一切如常,每件事都一样,只不过现在天气比较冷。你回来的时候务必来看我,让我替你煮一顿美味可口的晚餐,不是从熟食店买来的现成食物。再次谢谢你寄来的香肠,我吃了好几天,真的是又独特又好。诚挚祝福。你真诚的朋友。

露比·罗比谢克

特芮丝滑下了凳子,在桌上放了点钱付账,然后一路跑到战士饭店打电话,听筒贴着耳朵耐心等待,听到电话在卡罗尔家里响起,但没有人接。电话响了二十次,还是无人接听。她也想到要打给卡罗尔的律师弗雷德·海梅斯,后来又决定不要这么做。她也不想打给艾比。

那天正下着小雨,特芮丝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等着下午三点的到来,她想等到三点的时候再打给卡罗尔。中午时分,库柏太太为她端了一盘午餐进来,特芮丝什么东西也吃不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库柏太太还以为她病了。

到了五点,她还在尝试联络卡罗尔。最后电话铃响终于停了,线路里面出现一团混乱,有好几个接线生同时发话,彼此询问这通电话到底是怎么转接的。特芮丝听见话筒另一端的卡罗尔传来第一句话是“好,妈的!”。特芮丝笑了起来,手臂也突然不痛了。

“喂?”卡罗尔突然说话了。

“喂?”通讯很糟糕。“我收到信了,有支票的那封信。卡罗尔,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什么?”

卡罗尔的声音好像一直受到干扰,连续的杂音一再重复。“特芮丝,我认为电话应该是被窃听了……你还好吗?要回来吗?我现在不能谈太久。”

特芮丝不发一语,皱着眉头。“好,我想我今天就可以离开了。”然后她脱口而出,“卡罗尔,怎么回事?我真的不能再忍受了,我完全不明白状况!”

“特芮丝!”卡罗尔硬是把特芮丝的话切断,就像把话删除一样。“你回来好吗?这样我才可以跟你详谈。”

特芮丝认为她听到卡罗尔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但是我现在就想要知道状况。等我回去时,你能跟我见面吗?”

“特芮丝,你要坚持下去。”

她们以往是用这种方式交谈的吗?这是她们所使用的话语吗?“那你能撑下去吗?”

“我也不知道。”卡罗尔说。

一阵寒意袭上特芮丝的手臂,直透入握着电话的手指。她觉得卡罗尔在恨她,因为那是她的错,她犯了愚蠢的错误,让佛罗伦斯找到那封信。可能已经有状况发生了,所以卡罗尔不能,甚至不想再见到她。“法庭的事情,开始了吗?”

“已经结束了,我写信告诉过你。我现在不能再说了,再见,特芮丝。”卡罗尔还在等她回话。“我现在要说再见了。”

特芮丝慢慢地把听筒放回电话上。

她在饭店大厅里站着,盯着柜台四周模糊的人影,把卡罗尔的信从口袋里拿出来再读一次,但卡罗尔的声音变得更近,卡罗尔不耐烦地说:“你回来好吗?这样我才可以跟你详谈。”她把支票拿出来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把支票撕掉,将碎片放进黄铜垃圾桶里。

等她回到住处,再一次见到自己租来的房间时,眼泪才落了下来。双人床的中间凹陷了一处,一叠卡罗尔寄来的信放在桌上。这个地方,她连一晚都待不下去了。

她要找个饭店过夜,就算卡罗尔电话里提到的信隔天早上没有抵达,她也会离开这个小城。

特芮丝把手提箱从衣柜里拖下来,放在床上打开。白色手帕折好的角从一个口袋里冒了出来,特芮丝把手帕拿出来,拿到鼻子边,想起在迪莫伊那天早晨卡罗尔把手帕放在那里,上面还有少许香水的余味。她也想起卡罗尔当时开着玩笑把手帕放在那里,她也跟着笑了一番。特芮丝把一只手放在椅背上,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漫无目标地上下晃动着。她只能感觉到一片模糊,就像眼前的桌面一样模糊,就像她皱眉凝视卡罗尔寄来的那些信一样模糊。突然间,她把手伸向靠在书桌后部书上的一封信,虽然这封信就在眼前,但她却还没有读过。特芮丝把信打开,这就是卡罗尔在电话里所说的信,信很长,有些信纸上的墨水字迹是淡蓝色的,有些则是黑色,有些字句已经用笔划掉了。她读了第一页,然后又从头再读了一次。

星期一

亲爱的,

我甚至连开庭那天都没有出席。今天早上他们把哈吉想用来对付我的东西先看了一遍。对,他们把我们的对话录下来了——就是在滑铁卢的对话。有了这种东西当证据,就算我出庭也于事无补了。我应该要感到羞愧,我并非为我自己而羞愧,而是我的孩子,更不用提我不希望你必须要出席的想法。今天早上的情况非常简单,我就是投降了。律师说,现在重要的是我将来想做什么,这一点就会决定我未来还能不能看到我的孩子,因为哈吉现在可以轻易地取得她的监护权。问题就在于,我会不会和你断绝关系(他们还说,我也应该和其他像你一样的人断绝关系!)。他们没有把话说得很明白,不过有十几个人同时开口,场面真的很像末日大审判的情况。他们提醒我说我有责任,还提醒我考虑我的处境,还有我的未来。(他们究竟是把什么样的未来绑在我身上?六个月以后,这些人还会回头检视我的未来吗?)我告诉他们说,我不会和你见面了。我在想,不知你能否理解这种情形,特芮丝,你还这么年轻,甚至从来没有体验过被母亲尽其所能地照顾。就因为我承诺他们说不再和你见面了,所以他们给了我一个很棒的赏赐:每年我有权利与我自己的孩子相处几个礼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