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5/6页)

“嗯。”

“这灯的能源来自一个特制的压缩器,还有和那电匣相连的某种秘密仪器。这匣子里全是噪音。每到夏天,只要一有空,我就和警长收集各种噪音,这么一来,冬天警局的照明和供暖问题也就解决了。而这也就是光线忽明忽暗的原因。有些噪音会更吵一些;要是去年九月采石场开工那会儿,咱俩准保会变成瞎子。噪音就藏在匣子里,时间一到,必然会跑出来。”

“爆炸?”

“炸药爆破,还有最激烈的燃烧。但一切终究还是万有质在起作用。假如能找到产生树的准确波长,那你靠出口木材就能小赚一笔。”

“警察和奶牛……也都有一定的波长?”

“什么东西都有波长,这一切的背后都是万有质在起作用,信我的准错不了。有人称之为上帝,或者其他类似的名字,而这同样也属于万有质的范畴。”

“那奶酪是吗?”

“对,也是万有质。”

“拉杆也是?”

“对。”

“那你见过万有质吗?是什么颜色的?”

麦克鲁斯金苦笑了一下,摊开两只通红的手,扇子那么大的手。

“这可是个大问题啊。”他说,“如果你知道它在叫什么,也许那就是答案了。”

“暴风、水、黑面包、冰雹砸在头上的疼痛感,这些也都是不同波长的万有质?”

“对,全都是万有质。”

“那你能不能弄一点揣在背心里,到时候不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这是个棘手的终极问题。假如你有一麻袋万有质,或者仅仅半盒火柴那么多,你就能为所欲为,甚至做出超越这名字所能描述的事来。”

“我明白了。”

麦克鲁斯金叹了口气,又走到橱柜前,从抽屉里取出一样东西,然后回到桌边,重又坐下,开始活动他的两只手。他的手指绕来绕去,做着复杂的动作,就像在织毛衣,只不过少了几根织针,空空的,什么也看不见。

“你又摆弄那八音盒啦?”我问。

“是的。”他说。

我坐在那儿,无聊地看着他,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我开始回想自己沦落至此的原因,这还是头一回。我说的不是手表,而是那黑匣子。黑匣子在哪儿?如果麦克鲁斯金知道答案,我问他,他会告诉我吗?如果万一没逃过绞刑,我还有机会见到它吗?那里面到底有什么?到底值多少钱,就算我无福消受?关于德塞尔比,我会写出一部巨著吗?我还能见到约翰·迪夫尼吗?他现在在哪儿?我的手表在哪儿?

你哪儿来的手表。

也对。我感觉脑子很乱,塞满了一大堆问题,很是迷茫。一想到此刻的处境,更是不由得悲从中来。我感觉孤独极了,心里仅存一丝希望,但愿历尽劫难过后,最终能安全逃离。

我正决定问他是否知道钱匣的下落,这时,又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分了我的心。

门被人猛地一把推开,进来的是吉尔黑尼。他风尘仆仆地赶来,脸似乎有些红肿。他静不下来,也不肯坐,而是不停在值班室里转悠,完全没注意到我。麦克鲁斯金正忙得起劲,头几乎贴在了桌面上,为的是保证手指操作正确,别犯什么大错误。等克服了困难以后,他才抬头瞥了吉尔黑尼一眼。

“是自行车的问题吗?”他漫不经心地问。

“不,我只是想说说木材的行情。”吉尔黑尼说。

“木材怎么啦?”

“荷兰帮哄抬物价,现在好一点的绞架得要不少钱。”

“信荷兰人没错。”麦克鲁斯金的口气表明,他很熟悉木材行业。

“一副三人绞架,好一点的地板活门和台阶,得要十英镑,这还不包括绞索和人工的费用。”吉尔黑尼说。

“一副绞架十英镑,这可不便宜啊。”麦克鲁斯金说。

“可是,带推板的双人绞架,不要机械活门和梯子,也差不多要六英镑,而且绞索的钱还得另算。”

“这价钱也不便宜。”麦克鲁斯金说。

“不过,十英镑的那种比较好用,也更气派。”吉尔黑尼说,“绞架如果做得好,用着顺手,那也是很迷人的。”

接下去发生的事我没认真看,因为我在用眼睛“倾听”这残酷的对话。可是,惊人的意外又发生了。吉尔黑尼走到麦克鲁斯金身边,想严肃地跟他说几句。可是他犯了个错误:他陡然停下脚步,没有缓冲一下,没有保持好身体的平衡,结果,轰的一下栽倒了,半个身子压在弓腰坐着的麦克鲁斯金身上,半个身子压在了桌面上。于是,人和桌子应声倒地,场面一片混乱。我一瞧警官的脸,就像颗压坏的乌梅,太吓人了。而他的眼睛却跟篝火似的,在额头燃烧着。他口吐白沫,许久没说一句话,只是一个劲地嘟哝、乱吼,骂骂咧咧。吉尔黑尼被吓退到墙角,扶着墙站起来,退到门口。过了半晌,麦克鲁斯金终于说话了。他一上来就破口大骂,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脏话,简直把吉尔黑尼骂得狗血喷头。他快气炸了,最后冲到橱柜前,从他的储物中拔出支手枪,来回晃动,指着我和吉尔黑尼,还有屋里每一件易碎的物品。

“你们两个,给我跪下!”他怒吼道,“赶紧找刚才打翻的那盒子,找不到就别起来!”

吉尔黑尼一听这话,马上跌倒在地,而我也跟着跪了下去,连警官的脸都没看一眼,因为他那凶样我还记得很清楚。我们俩在地上有气无力地爬着,一边瞪大眼睛摸索匣子。这玩意儿实在太小,看也看不见,摸也摸不着,根本就不可能丢。

这还真有意思。你明明没杀人,却要上绞刑台,东西明明不是你丢的,却要跟着挨枪子儿。再说,那玩意儿这么小,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照警长的话说,我是咎由自取,谁让我不存在呢。

两人究竟在地上找了多久,我已记不清楚。也许十分钟,也许十年,麦克鲁斯金就坐在边上,手里握着枪,恶狠狠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我们。然后,就见吉尔黑尼侧过脸,拼命跟我使眼色。不一会儿,他扣紧了手指,扶着门把,直起身来,走到麦克鲁斯金面前,咧嘴一笑。

“找到了,就在这儿。”说着,他伸出捏紧的拳头。

“放桌上吧。”麦克鲁斯金冷冷地说。

吉尔黑尼把手放在桌上,摊开了手掌。

“现在你可以走了,离开这儿,”麦克鲁斯金告诉他,“离开警局,去把木料的事办妥。”

吉尔黑尼走的时候,我发现警察脸上的怒气已经退去大半。他坐了片刻,然后习惯性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我晚上还有事,”他客气地跟我说,“现在带你去看看今晚睡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