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讲一次会引起种种后果的约会(第19/21页)

这时听到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惊人巨响:是一辆汽车,那巨大的反光镜令人无法忍受地一闪,冒出一股汽油味,打旁边疾奔掠过——从拱形结构上掉到了河里。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仔细一看,有一群黄皮肤的蒙古人已经穿过广场;因为太突然,他跌倒了;那顶湿透了的皮帽先掉落在他前头。这时,在他背后响起一阵像是似泣如诉的声音。

“上帝啊,耶稣基督!救救我们,宽恕我们吧!”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转过身子,明白了,是他旁边的一个尼古拉耶夫斯基的老掷弹兵在低声诉说:

“上帝啊,这是什么?”

“一辆汽车,几位日本贵宾……”

连汽车的影子也没有。

一个由一顶仆人戴的三角制帽和一件在风中飘起两个下摆的大衣及一辆挂着两盏灯的四轮轿式马车组成的模糊轮廓,从雾中显露出来,又消失在雾中。

斯捷普卡

一条铁路干线从科尔皮诺伸展到彼得堡附近:这个地方——没有比它更阴暗的了!大家一清早乘火车到彼得堡,清醒过来——一瞧:窗外一片死气沉沉;见不到人,也看不到村庄;仿佛人类已经死绝,连土地本身——也像一具尸体。

瞧那冻僵的杂乱低矮树丛的表面,从远处到地面竖着一道乌云;地平线是铅灰色的;天空下面是一片阴暗的土地……

烟囱林立、烟雾腾腾的科尔皮诺!

从科尔皮诺到彼得堡有一条铁路干线:它伸展着,像一条带子;道路两边铺着碎石和一排电线杆。一个工人用木棍扛着个小包裹打那儿经过,他原来在一家火药厂工作,为了点什么被赶了出来,便徒步到彼得堡去。周围一片枯黄的杂草;路旁的碎石没有一点生气;高起来又低下去的枕木;一块接一块的条纹路标;电话线没完没了地发出刺耳的颤抖声。这工人是个破落的小店主的儿子,他的名字叫斯捷普卡,在郊区一家工厂才干了一个月,便离开工厂走了:彼得堡矗立在他面前。

工厂的那边已经显露出高大的多层建筑物,工厂本身在烟囱那边——瞧那边,那边,还有——那边: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那些地方的地平线像是用烟黑抹成的,那里的一百五十万居民都生活在烟黑中。

瞧那边,那边,还有——那边:粘着有毒的焦糊物质;焦糊物质中竖立着烟囱;这里的一根烟囱竖得高高的;那边的一根——稍稍矮一点儿;再远去——矗立着一排细小的烟囱,最后它们终于细得——像头发丝;远处可以数出几十根头发丝;在较近一根被熏黑的烟囱口上,装着一根避雷针,那箭头好像在威胁天空。

这就是我这位斯捷普卡所见到的,可是对于所有这一切,我的斯捷普卡——他的理解等于零。他脱下靴子,坐在碎石堆上;把脚重新裹一裹,吃了点筛过后剩下的面粉做的粗面包。接着,他继续往前——拖着步子向那个有毒的地方,向那个烟黑处,向彼得堡走去。

当天傍晚,看院子人住的房门开了。开始时,门尖叫了一声;一块门板砰的一下掉了下来:中间站着看院子的人。马特维·莫尔若夫埋头在读报,喏,读的当时是《交易所公报》;当然,看院子人的胖太太(她一直耳朵痛)把几个枕头推到桌面上,她在用俄罗斯松节油消灭臭虫——看院子人的屋里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呛鼻的气味。

那一分钟,看院子人住的房门尖叫一声打开了,并砰的一下掉下一块门板,斯捷普卡正跨门槛犹豫不决地站着(瓦西列夫斯基岛上的看院子的马特维·莫尔若夫是他在彼得堡唯一的同乡:斯捷普卡当然——是来找他的)。

到了傍晚,桌面上出现了一瓶伏特加酒,摆着一些酸黄瓜,来了一位身带吉他的修鞋匠别斯梅尔特内。斯捷普卡不喝酒,就看院子的莫尔若夫和修鞋匠别斯梅尔特内两人喝。

“瞧……是老乡,老乡在说什么……”莫尔若夫得意地笑笑说。

“这都是因为他们缺乏应有的概念。”修鞋匠别斯梅尔特内耸了耸肩膀,他用一个指头拨了拨弦线,出声了:嘣,嘣。

“采列别耶沃村的老爷子他咋样啊?”

“一句话:整天醉醺醺的。”

“而女教员呢?”

“女教员没有啥,听说嫁给驼背的弗洛尔了。”

“瞧……是老乡,老乡在说什么……”马特维·莫尔若夫得意地笑笑说,同时用两个指头拿起一条黄瓜,把黄瓜吃了。

“这都是因为他们缺乏应有的概念。”修鞋匠别斯梅尔特内耸了耸肩膀,他用一个指头拨了拨弦线,出声了:嘣,嘣。而斯捷普卡在讲述,一个劲儿地讲述着:他们村里怎么出了几个古怪的人,这些古怪的人干了一切的一切之外,还宣告新一代的诞生,也就是解放——普遍的解放。还说道:说道是快要实现了;至于他斯捷普卡自己,他曾经去找那些最古怪的人恳求过——这事,一字未提。他还讲到一位外来的老爷,以及与此全部相关的一切:这是个怎么样的老爷等等。是从一个富裕的新娘子那儿逃跑到村上来的,如此等等。本人便去找——古怪的人们,可是他(虽然是个老爷)无论如何也敌不过那些人的古怪想法。听说报导过,好像是他悄悄走掉了。关于一切,对了,还有:另外他还骗走了一个商人家的姑娘。总之一句话:新一代的诞生,解放,以及等等——快要实现了。看院子的莫尔若夫对这种说着玩的事儿十分吃惊,而修鞋匠别斯梅尔特内却并不感到奇怪,一个劲儿地喝着伏特加酒。

“这都是因为他们缺乏应有的概念——抢劫,老爷,下一代,普遍解放,全都是因为这;因此才有古怪的人;缺乏任何概念,不过,谁也没有什么概念。”

一个指头拨着弦线,于是——“嘣”、“嘣”!

斯捷普卡对这事只字未提——避而不谈他在科尔皮诺工厂,从那些人那儿得到一张便条以及有关的一切:什么及怎样。最主要的,是他避而不谈自己在科尔皮诺工厂同一个小组发生联系的事情,他们在彼得堡附近开过会,以及等等。如果相信那些人的话,其他的一些人从去年开始就参加开会了——采取极端行动,而且——大家一起……关于所有这些事儿,斯捷普卡对别斯梅尔特内也一字未提,然而却唱起了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