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这里,叙述的线索中断了(第10/26页)
准备离开时,他走到编辑正与之练习口才的女主人跟前。
“您以为,俄罗斯的毁灭是因为我们期望社会平等。好像不是这样吧?人家就是要引导我去为魔鬼作牺牲。”
“什么意思?”女主人感到吃惊。
“很简单嘛,您感到吃惊是因为您从未看过有关这个问题的文章……”
“对不起,对不起!”教授又插嘴说,“您是靠塔克西尔(21)的胡诌……”
“塔克西尔?”女主人打断他,忽然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记事本,开始记起来:
“您是说塔克西尔?……”
“正准备引导我们去为魔鬼作牺牲,因为最高级的犹太和共济会鼓吹明确的盲目崇拜,帕拉斯主义(22)……这种盲目崇拜……”
“帕拉斯主义?”女主人打断他问,又往小本子上记了点什么。
“帕——拉……怎么,怎么?”
“帕拉斯主义。”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女管家关切的叹息,这时她用盘子托着一只多棱长颈玻璃瓶,里面盛满清凉的果汁,将它放在会客室和大厅之间的一个房里。站在会客室里,可以看到一会儿这位一会儿那位浑身亮光的姑娘一次一次又一次地从响彻四墙的有节奏的音响系统中,穿过华尔兹舞步摇摇晃晃的薄纱花边涟漪,满脸通红,光滑的背上挂着两条金黄的辫子,挣脱了出来——挣脱了出来,边笑边跑地来到隔壁房里。她们穿着白色缎子鞋,踩着高跟,匆匆忙忙从长颈玻璃瓶里倒出有点酸味的深红色液体——冰凉的浓果汁,并贪馋地大口喝起来。
于是,女主人心不在焉地撇下话伴。
“请您告诉……”
她把小巧精致的单目眼镜放到眼睛处,看到一位身穿沙沙响的丝绸紧腰礼服的法学家从舞厅跑到正在隔壁屋里非常激动地喝着果汁的姑娘跟前,用卷舌音操着不自然的法语大声说着话,开玩笑地从姑娘手里夺过深红色的果汁杯,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地将杯中冰凉的液体一饮而尽。柳鲍菲·阿列克谢耶夫娜打断编辑非常愤怒的谈话,沙沙响地站立起来,跑到半暗不明的房里口气严厉地说: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跳舞去,跳舞去。”
这时,幸福的一对儿便回到了灯光通明的大厅里:法学家伸出一只雪一样洁白的手套搂住姑娘黄蜂般纤细的腰部;姑娘——仰身倒在这一只雪一样洁白的手套上;双双突然令人陶醉地飞奔起来,令人陶醉地摇摆起来,快速倒换着双脚,分开扬起的连衣裙、披肩和扇子在他们周围组成星光闪烁的图形;最后,他们本身也变得像浅蓝色的水珠了。那边,弹钢琴者十分巧妙地拱起背脊温柔地向在键盘上飞跑的手指弯着身子,以便从那儿流淌出有点刺耳的三声部高音:他们一重高过一重;弹钢琴的人便懒洋洋地仰起身子,弄得板凳吱吱响,手指融合到浑厚的男低音里去了……
……
“塔克西尔把纯粹的无稽之谈扯到共济会员身上,”这是教授刻薄讥讽的嗓音。“遗憾的是,许多人相信那种无稽之谈,可是塔克西尔后来断然拒绝了这种无稽之谈,他公开承认,他给教皇的轰动一时的声明——只不过是对梵蒂冈的黑暗和凶恶意志的嘲笑。而为此,塔克西尔受到了教皇通谕的诅咒……”
这时进来一位新的——忙忙碌碌、沉默寡言的先生,鼻子两边留着大胡子——他忽然赞同地点点头,摩擦着手指对参政员微笑起来,他面带一副来意不明的温和表情,把参政员领到一个角落里:
“您知道……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局总管提出……这怎么说呢……向您提出一个微妙的问题。”
接下来便难以弄清了,只听到先生对着苍白的耳朵以含意不明的温和表情说了些什么,而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则以某种委屈的惊恐的神情侧过身子面对着他。
“直截了当说……是我儿子?”
“正是,正是,这真是个微妙的问题。”
“我儿子有交往,同……”
接下来什么也弄不清了,只听到:
“小事儿……”
“是纯粹的小事……”
“可惜,真的,这个不合适的玩笑具有如此不合适的性质,以至新闻界……”
“您知道,应当承认,我们给彼得堡警察局下了命令,要跟踪您儿子……”
“显然,这对他只有好处……”
又一阵悄悄话。参政员问道:
“您说,多米诺……”
“对——正是他。”
忙忙碌碌的先生这样说着,同时指着隔壁的房间,在那边的一个地方——那边的一个地方,匆忙的多米诺正好一阵风似的穿过去,把自己的锦缎斗篷拖到漆得锃亮的地板上。
丑闻
索菲娅·彼得罗夫娜·利胡金娜把信转交了后,悄悄从自己的舞伴那儿溜走,无力地在一条软凳子上坐下来,她的手和脚都不听使唤了。
她干了什么事情?
她看到红色的多米诺怎么从舞厅出来,经过她身边跑到一间空着的小屋角落里;接着,红色的多米诺在那里悄悄撕开信封,一张纸条在耀眼而沙沙响的手上窸窸窣窣作响。红色的多米诺竭力想更好地看清楚纸条上细小工整的字迹,不由得把假面具推到前额;这么一来,黑花边似的胡子像两条松软的皱褶挂在了多米诺的苍白面庞的两边,恰似黑色丝绸帽的两个帽耳;那张蜡一样冰冷的脸噘着嘴唇,伸出在哆哆嗦嗦的两翼中间;一只手在颤抖,一张小纸条在手指上颤抖;额上冒出冷汗。
红色的多米诺这会儿没有去注意正从一个角落里凝视着他的蓬帕杜尔夫人,他这时一心埋头在看信;他开始慌乱起来,锦缎长斗篷的下摆散开了,露出自己通常穿的服装——暗绿的常礼服;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取出金丝边夹鼻眼镜,把它架在两只眼睛当间的鼻梁上方,脸面紧紧凑到纸条上。
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全身往后仰着,他的目光恐惧地盯在她身上,但他没有瞧见她。他的嘴唇不停地在启动,该是在说些完全不可思议的东西。于是,索菲娅·彼得罗夫娜已经想从角落里朝他扑过去,因为她再也无法忍受那双睁得大大的盯着她的眼睛了。这时,有人走进屋里,红色的多米诺便慌里慌张把纸条藏到缩在皱缝里的颤抖的手指里,可是,他忘了把假面具拉下来。红色的多米诺就这么站着,额上挂着假面具,半张着嘴巴和一双对一切视而不见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