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5/9页)
所有的恶魔都能与人进行交际,但“天堂型”恶魔们并不轻易与人交际,而仅仅凭自己的心愿或上帝的吩咐才做这事,那些“尘世型”恶魔,其魔力又太弱小,微不足道,不足以让人们需要它们去帮什么忙,这样一来,魔法师们通常便去召唤“世界型”恶魔,而要召唤“世界型”恶魔就必须知道它的名字、它的性格与它的咒语。许多恶魔在与人交谈时自个儿就通报了它们的名字,也正由此我们才知道它们,譬如,那黄道带上的十二位恶魔:马尼希达耶尔,阿斯莫捷尔,阿姆勃里耶尔,摩尼耶尔,维勒希耶尔,伽马尼耶尔,祖尼耶尔,巴勒希耶尔,阿杜阿希耶尔,伽纳耶尔,伽姆比耶尔,巴尔希耶尔——它们都是自报大名的。不过,据一些研究者之见,这类恶魔的名字可以用人工掐算出来:从那些与天符的数目相对应的犹太文字母中便可推算出来,譬如,从某一恶魔的符箓开始,循依着经纬,穿越整个天圈,这时,在上升的方向上就能获得那些善良的恶魔的名字,而在下降的方向上呢——则是凶狠的恶魔的名字。恶魔的性格或者其印迹,自有其符箓构成,正是这符箓把那组成其名字的字母粘连在一起。符箓由六个词根与一条联接线而构成,那六个词根相应于六个恒星的经度,行星上的经度也都是汇聚于这条线,至于那表示名字的花押字,则由魔法师所通用的某一种字母来书写:埃及的象形字,古犹太文的字母,被特别地变形了的拉丁字母,最后,还有那事先假定好的字母。咒语——这是召唤操作中最为关键的东西,它是由魔法师与恶魔双方协商议定而由魔法师拟成,并且,在一个咒语中,某一恶魔的全部特征都被准确地标识出来;在一个咒语中,包含着那让恶魔显现要恶魔完成所求的吁请,这种吁请应当是极有说服力的,而所有这些均倚仗着那些秘而不宣的神圣的名字的威力。
咒语的力量在于那些数字所蕴含的神魔般的意味,对于这个奥秘,皮法戈尔早就作了阐释,而且,任何一个严肃的研究者都不可能否定这一点;咒语的力量更体现在这种情形中——只要召唤的操作程度完全准确,恶魔的名字也书写得很正确,咒语宣读时也没有错误,那恶魔就不可能不向魔法师显现,不可能不服从法师的指使,就像那钢针不可能不遵循磁场效应的规则而总是指向北极。在这种情况下值得注意的是,各种不同的恶魔拥有它们各自喜爱的形式,它们通常总以这特定的形式,显现在对它们发出咒语的人面前。譬如说,萨图尔努斯的恶魔显现时总是很标致很雅气,但带着愤怒的目光;它们的脸色是黑沉沉的,它们的动作——像风一样乍生乍息;在它们显现之前,总能见到一片白色的空间,那空间仿佛覆盖着一层白雪;它们经常借用的形象是——垂着胡须的国王,架乘在一条龙身上,或是一位老妪,拄着一拐棍,或是那四张脸的怪物,或是雕鸮,或是镰刀,或是刺柏。尤皮特的恶魔呢,它们一般是中等个儿,借用多血质易激动的人体;它们的脸色是火红色的,它们的举动是急促的,它们的目光是温情脉脉的,谈话呢——总是迎合你的心意而奉承你;在它们显现之前,常可看见一些人正被狮子吞噬;这类恶魔常常采用那手执寒光闪闪的利剑的国王形象,它骑乘在一头小鹿身上,或是那头戴法冠身着长袍的男人,或是那头戴饰满鲜花的荆冠的少女,或是一头牛,或是一只孔雀,或是天蓝色的服装。月亮的恶魔通常的形象是庞大的、胖乎乎的、冷淡的;它们的脸色——犹如阴沉沉的云彩,表情——恬静,眼睛——像红宝石,并且充盈着液体,湿润润水灵灵;它们有着野猪似的牙齿,它们都秃顶,它们的举动就像那大海的波涛,在它们显现之前总要落下一场雨水;它们借用的形象是手中拿着弓箭的国王,这国王的坐骑是一头扁角鹿,或是小男孩,或是箭,或是那种巨型蜈蚣——等等,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恶魔们就是隐身于所有这些千姿百态的形式中,而与对它们发出咒语的人进行交谈的,它们用的是念咒人的语言,一开始,这些恶魔总企图去欺骗念咒人,但后来,若是念咒人不对它们让步,它们就转而服从念咒人的心愿,温顺地去完成它们力所能及的一切,不过,它们的魔力也是相当有限的。
恶魔的特征,对它们施发咒语的操作程序,大体上就是这样的。
我在这里用四小页叙述的资料,乃是我与莱娜塔在几乎两个月期间一点一滴地搜索并整理出来的,这工作一直延续到十月底,这期间我们俩可勤奋啦,就像那些最用功而堪称榜样的学生那样。莱娜塔不识拉丁文,因而对用这种文字写成的那些书——这种书占多数——我就不得不逐字逐句地给她翻译出来,不过,她的参加丝毫不让我感到什么为难。相反,莱娜塔在许多方面使我的研究难度得以减轻,因为她善于以异乎寻常的轻松去琢磨他人的结论中潜隐的意思,或者去把书中未说完的东西给补充出来——先前我在她身上看出的、并把它视为蛇一般的洞察力的那种品质,现在我倒宁愿对它作新的解释:这女子远非头一回涉足于这些探索奥秘的科学领域,她知道并听说过魔法师呼风唤雨的操作实践中许多东西,那些东西在大多数人心目中尚是盲区。我深信,仅仅是莱娜塔的这些回忆,再加上雅科夫·格洛克那些偶尔的暗示,使我有可能在这么短暂的期间——前前后后一共才十周——掌握一门这么复杂的科学:魔法学。
值得注意的是,参加到我的工作中之后,莱娜塔仿佛突然间整个儿地换了一个人,在那四、五周期间内,我们俩一块儿悉心钻研,她的心情一直良好,行为中再也没有她素有的那些怪异。她的那股热忱与勤奋很快就超过了我,她能整日整日在书海里度过而孜孜不倦,从灰蒙蒙的清晨到黑沉沉的黄昏而手不释卷,既忘掉教堂里弥撒与祈祷,也忘掉了城市的灯红酒绿。好几回,我在终日攻读中都累得坚持不住了,我的大脑已拒绝再接受什么知识了,莱娜塔却不愿离开书桌,一边指责我,一边又打开了新的一卷。她是准备好了要夜以继日毫不间歇地拼一场,要挥动铁锹在那一行行铅字所构成的黑洞洞的思想之矿中不停地敲击挖掘,每当我们再一次从这些幽深的矿井中掏出来一个新的金锭,她那副高兴的表情从不见逊色,而她那双手上的劲儿在这种劳作中也从不见减弱。
话说回来,在莱娜塔的这种孜孜不倦之中也是有其自身的缘由的,因为在企及魔法的一些奥秘之后,她很快也就如同往常总有的那样,盲目而执拗地笃信不疑:借助于那些魔法的秘招,她真的会使她的亨利希伯爵对她的爱心回归。至于说到我本人,则恰恰相反,当我潜心于钻研这些探索奥秘的科学时,我渐渐地失落了自己最原初的目标,到后来已经无私地迷上了自己的工作,犹如一个真正的信仰者。我被在我眼前洞开的那些前景的宏伟壮观而深深折服——恶魔的世界是那么辽阔,在那个世界里我们人类的世界被扔进去犹如大洋中的一个小岛——我一时好像忘掉了亨利希伯爵,也忘掉了我向莱娜塔许下的誓言。与她一块儿在这书海中徜徉,在这书浪中搏击,在这些手稿、图表、算式中搜索,我觉得是这么美好,这么惬意,以致于最终在浪脊波峰上,看见我们的船就要抵达的岸边——而掌握航船方向的正是我自己——的时候,不知怎么我却无法高兴起来,因而也就并不着急驶进港湾。莱娜塔在我们掌握了这“仪式魔法”的基本要领之后,就已经迫不急待地催促我把我们的知识付诸实践,我呢,却许久地寻找借口,好让那命运攸关的日子一再往后延宕,我一再推说行动所需的那些知识尚且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