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5/5页)
“我并不收回我所说的任何一个词语。我现在重申一遍,伯爵亨利希·冯·奥泰勒海姆——乃是个骗子、伪君子、不诚实的人。且让上帝判断我们谁是谁非吧!”
马特维在我作出这番回击时挺轻松地叹息了一下,犹如那正喘过来一口气的公牛,而路泽安则转过身去,退到亨利希身边。
我们俩抛下斗篷,拔出长剑,而我们双方的助手则就在这一片地面上勾画出一个圈子,长期冻结的土壤又僵又硬,在地面上刻画出的痕迹不深因而也就不那么明显,但我们俩都不应当越出这个圈子。我紧紧地盯着亨利希的脸,我看到,这张脸是聚精会神的、英勇无畏的,仿佛这会儿透过他那天使般的面目有一个尘世的人睁开了眼睛。于是,我便寻思起来,在他作为一个男人,去回报莱娜塔的亲热的那些时刻,他也就是这样的一个尘世的人。过后,在我与他彼此交换那例行的鞠躬礼之际,我注意到,他这个人竟像小男孩一样机灵敏捷,他的一举一动,在并非刻意而为的情形下,也像那古典雕塑一样优美。于是,我回想起莱娜塔向我描绘他的形象与神态时所说的那番兴奋不已的赞美。但是,我们俩的剑刃刚一交锋,那钢与钢相撞时的铿锵声刚一响起来,军人的那种性灵就在我身心颤栗了一下而苏醒:我立时忘却了一切,一心专注于厮杀,我的整个的生命,全凝固在我与我的对手之间那狭窄的格斗地段,全投入于那几个短暂的瞬间,可是那几个却可以延续我们的较量。格斗时的每一个细节,那转眼不见、稍纵即逝的细节——每一攻击的力度,每一掩护的速度,所遭遇的剑刃的弹性程度——突然间都成了一个又一个事件,这些事件在其自身容纳了这么丰富的意义,犹如那已经度过的一整年。
我清楚,我是不会违背我向莱娜塔许下的誓言的,因为她几乎用一种超自然的力量束缚住了我的意志,但我指望,我会做到并且也将得心应手地做到:在不刺伤亨利希伯爵的前提下,击落他手中的长剑,以此结束这场决斗,且让荣耀落在我身上。可是我很快就确信,我对自己的对手的击剑艺术的水平,根本没有予以实实在在的评估,因为在自己的剑锋底下,我得到的是一把有力的、飞快的、灵巧的长剑。对于我所施耍的每一个妙招,亨利希均能立即予以回击,并且表现了大师才有的那种轻松自如,没战几个回合,他就转入进攻,逼迫我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将全部注意力集中起来去应付怎样抵挡他那危险的攻击。仿佛正是由于我主观上早已不想去刺伤人家,我才这么吃力地拨开对手的剑锋,而他那长剑的利刃每一瞬间都在逼向我,或从正面,或侧面,或下面。失去在这场厮杀中赢取胜局的希望之际,我也丧失了自制力:我的手指头由于冬天的寒冷已经被冻得发青,我的长剑已经不再听我使唤。我在自己面前看见,那些剑锋仿佛变成转动着的火轮,在这些似火轮一样飞转的剑锋中,我又看见那仿佛也在燃烧着的亨利希·马迪埃尔的脸。不一会儿,我就已经开始觉得,亨利希的眼睛在我头顶上的高空中的某个地方闪现着光芒,我们的厮杀已经在远离地面的自由空间中进行,这已经不是我在抵挡敌人的进攻,而是路西勿罗那阴暗的精灵,正承受着那光明的米哈伊尔(10)从远离地面的高空的追击,这天使正在被魔王赶到地狱的黑暗中去……
突然,我在防守中有一招失误了,这时,亨利希伯爵猛一使劲拨开了我的长剑,我立即看见了敌人的剑锋就在我胸口发出寒光。紧接着,我便感觉到那木然的一击与一扎,就像被冰冷的武器刺伤时所总要感觉到的那样。长剑从我的手中失落了,一片殷红的云彩很快就使我的视线模糊了——我倒下了。
(1)在十五世纪与十六世纪初叶,决斗在法国曾空前盛行,国王本人都允许贵族们走上决斗场,亨利希二世曾于1547年在决斗中杀死其宠臣。
(2)这里是暗示卡尔五世,于1582年派人送给弗兰西斯克一世要求决斗的战书。
(3)雅克·蓬茨与彼得·托勒斯曾于1474年编著一本《击剑术指南》,这里用他俩的名字指代击剑术。
(4)古代大学分设四大系科:神学、法学、原学与“技艺学”,后者研学七种自由艺术——语法、雄辩术、演说法、几何、算术、天文、音乐。
(5)晋升开销:晋升高级学位时,晋升者要选礼给教授们,要款待同行们。
(6)“御赐一博士”:指那些并非通过合法途径在大学里攻取学位,而由于领受皇帝、教皇或者大公的恩典、赏赐所得到学位的人。
(7)灵登泰尔:在科隆市郊,那儿有一大片森林,被称为“城市森林公园”。
(8)贝雷帽:法国式无檐的圆形软帽。
(9)汉斯·戈尔贝思(1497—1543):画家。
(10)米哈伊尔:光明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