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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是块宝,非常珍贵的宝贝。”法官平静地说,他的声音都变了,“另外,我认识他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很早就认识他,我觉得我对他有责任。”

“什么责任?”

“是因为我他才成为孤儿的。”

“我不懂你说什么,”杰斯特反对说,“别跟我打哑谜。”

“这件事说起来实在很难为情,特别是你我之间。”

杰斯特回答:“我最讨厌的就是只把话说一半,吊起人家的胃口然后又不往下说。”

“嗯,算了,”法官说,他含糊其词地想糊弄过去,杰斯特知道这是故意对真相的掩饰,“反正他也就是一个黑孩子罢了,那次在高尔夫球场我掉进水池差点淹死,他救过我的命。”

“这只是一个细节,并不是真相。”

“别再问我问题了,我也不会骗你。”法官语气里有些生气。

虽然舍尔曼给法官带来欢乐和忙碌,但是他还是想拴住杰斯特,这孩子太忙于自己的空间和学校,根本拴不住他了。杰斯特不读那些不朽的诗篇,也不玩扑克,甚至那些信件他也丝毫没有一点兴趣。于是那些无聊和烦闷又回来了。这几个月产生出的广泛兴趣和丰富活动之后,一个人玩纸牌已经让他厌倦了,他读完了《妇女之家月刊》和《麦考尔》[32]杂志上每一篇文章和所有文字。

“告诉我,”杰斯特突然问,“既然你说你知道舍尔曼所有的一切,那你知不知道他的妈妈是谁?”

“很遗憾,我的确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他母亲是谁?他当然非常想知道啊。”

“这是一个‘无知是福气’的完美例子。”

“你一方面说知识就是力量,另一方面又说无知是福气。到底哪个是真的?反正我才不相信这些话呢。”

杰斯特手里攥着法官用来练习左手的海绵球,心不在焉地撕扯着,“有些人认为自杀……是懦弱的表现……但另外一些人则认为得有相当大的勇气才能去自杀……我一直在想我父亲为什么会自杀。他是一个全能运动员,佐治亚大学荣誉毕业生,他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只是因为一时的抑郁造成的。”法官说,他学着马龙安慰他的话。

“这可不像是一个全能运动员能做出来的事。”

法官不言语,仔细地给自己发牌玩起来,杰斯特走到钢琴边,开始弹奏《特里斯丹》。他眼睛微闭,身子轻轻摇晃,他已经在琴谱上写下这句话:

“送给我亲爱的朋友——舍尔曼·普

你忠实的

约翰·杰斯特·克莱恩”

这首曲子让杰斯特全身起鸡皮疙瘩,曲调非常激烈又闪烁着亮光。

没有什么比给舍尔曼精心准备一件特别的礼物更让杰斯特高兴了。他爱舍尔曼。在舍尔曼没来上班的第三天,杰斯特从花园里摘了些菊花,用秋叶做装饰,很自豪地拿着它们来到巷子里。他把花和秋叶放在一个装冰茶的水罐里。他在舍尔曼身边绕来绕去就像他要死了,弄得舍尔曼心烦意乱。

舍尔曼懒懒地躺在床上,杰斯特摆弄花儿的时候,他无精打采又无理地说:“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脸长得就像一个娃娃的屁股?”

杰斯特简直不敢相信他听到这样的话,一时噎住了。

“无知,蠢笨,活像娃娃的屁股。”

“我才不无知呢。”杰斯特反驳说。

“你当然无知啦。你那张蠢脸上写着呢。”

杰斯特和其他年轻人一样,喜欢做些画蛇添足的事情。在他放的花瓶背后藏着一个鱼子酱罐头,那是那天早上他从A&P商店买的,本来是想给舍尔曼的礼物,他曾夸口说他能一口气吃下去。现在被舍尔曼这么恶毒地攻击,他无法发泄愤怒。他精心摆放的花儿也得不到舍尔曼一点赞美肯定,连一个笑脸都没有。杰斯特现在琢磨着该怎么处理鱼子酱,因为他不想再忍受被羞辱了。他把鱼子酱藏在屁股兜里,所以坐下的时候必须十分小心。舍尔曼的房间现在被美丽的鲜花点缀,充满了花香,其实他是很喜欢的,但是他不屑向杰斯特说句感谢的话,有人伺候他吃饱喝足,休息够了,就拿杰斯特取笑(他还不知道自己这种做法已经让他失去了一瓶上好的真正鱼子酱,他本来可以放在冰箱里最明显的一层显摆好几个月,然后还可以给他那些最高贵的朋友们吃)。

“你看上去就像到了梅毒三期。”舍尔曼这样开始胡说。

“什么?”

“你在那里坐着的样子完全就是一副得了梅毒的德行。”

“我就是坐在一个瓶子上。”

舍尔曼没有问为什么杰斯特坐在一个瓶子上,而显然杰斯特也没有告诉他的意思。舍尔曼自己瞎猜地说:“坐在瓶子上……瓶子碎了吗?”

“你用不着这么粗鲁。”

“法国人很多时候就是这么坐着的,当他们得了梅毒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在法国服过短期兵役。”

杰斯特怀疑这是舍尔曼的谎言,但是他并没说什么。

“我在法国的时候,爱上过一个法国女孩。没有梅毒也没有其他毛病。是一个美丽的白百合花一样的处女。”

杰斯特换换坐着的姿势,因为在鱼子酱瓶子上坐久了不舒服。他总是被那些黄故事弄得很震惊,即使是像“处女”这种词他听上去也有些颤动,但不管是不是震惊反正他也是听得很入迷,所以他就等着舍尔曼接着说下去。

“我们订婚了,这位白百合花一样的姑娘和我。我把她弄到手。然后,女人嘛,就要和我结婚,婚礼准备在那个古老的大教堂——巴黎圣母院举办。”

“那是个天主教堂。”杰斯特纠正道。

“呃,教堂——天主教堂——你爱怎么叫都成啊。反正我们准备在那儿举行婚礼。给很多很多客人都发了请柬。法国人的亲戚朋友真多,一车都装不下呢。我站在教堂外面看着他们鱼贯而入,我不让任何人看到我。我就想看着这个庆典。这座美丽的古老天主教堂,还有盛装的法国人。每个人都很小鸟。”

“你是说他们都很漂亮吧。[33]”舍尔曼纠正他。

“嗯,他们都很漂亮也很像小鸟。这些亲戚朋友成群结队,都在等着我出现。”

“那怎么不出去见他们?”杰斯特问。

“你这个呆瓜。你难道不懂我根本就不想和那个白百合花的法国处女结婚啊。那天下午我就这么看着他们,那些盛装的法国人,他们等啊等啊,等我出来和这个姑娘结婚。她是我的‘未婚妻’,你懂吧?到了晚上他们才明白我不想去结婚。我的‘未婚妻’晕过去了,她妈妈也发了心脏病,他爸爸就在教堂门口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