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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舍尔曼已经得到了房屋中介的答复,也写了一张支票交了定金。没人查问他的种族肤色。两天后他就要搬过去。那房子和马龙太太继承的一栋房子不远,就在把角处,前面有一个小商店,小店再往前就是黑人居住区。虽然房子挺破旧,但毕竟是在白人居住区,萨米·兰克和他的一家大小都住在隔壁。舍尔曼用分期付款方式买下一架小钢琴,还买了很漂亮的真正古董家具,然后叫了搬家公司把东西都搬去了新家。
他是五月中旬搬的,终于引起了人们的注意。消息像野火一样在城里很快蔓延开。兰克去找马龙抱怨,马龙又去找老法官。
“他把我丢下不管了,气死我了,我才不想再管他的破事。”
兰克,贝尼和药剂师麦克斯都来到法官家里围着他请他出主意。法官于是和马龙商量:“我也和你一样不赞成暴力,马龙。但是出了这种事,我想我有责任管一管。”
法官暗自高兴,以前他曾是三K党人,后来三K党被镇压,他不能再去那些在松树山的聚会了,那个时候他们都用白床单罩住自己去聚会,他很怀念那段日子,因为那让他觉得自己有种秘密的,看不见的能力。
马龙不是三K党人,但这些天也感到焦灼的气氛。幸亏那房子不是他太太的房产,而且那房子已经摇摇欲坠,朝一边倾斜了。
法官说:“如果事情再这么继续下去,不是你我这种人,而是别人将会受到很大影响。我的房子在这里,而你的也在一个很好的街区。我们不会受什么影响。黑人们不会往咱们住的地方搬。但是作为这个城市的一个重要市民,我要为大家说话。我要为贫穷的和得不到利益的人说话。我们必须做代言人,替这些遭到践踏的人民代言并领导他们。兰克来这里的时候你看到他那样子了吗?他看他都快中风了。他非常激动,因为他家就挨着舍尔曼租的那间房子。要是和黑人做邻居你会喜欢吗?”
“我不会喜欢。”
“你的房产会贬值,那是你丈母娘格林拉夫太太留给你妻子的啊,都会大大贬值啦!”
马龙说:“我劝我太太好多年了,让她把那三处房子卖掉。那些房子都快变成贫民窟了。”
“你和我作为米兰的先驱市民……”马龙听了这话,心头暗喜,他很高兴法官把他和自己放在同一个位置上。
“还有一件事,”法官继续说,“你和我都有自己的财产、社会地位和我们的尊严。但是像兰克他有什么?除了他生的那一大群孩子。像兰克这样的白人是穷人,除了他的肤色之外一无所有。没有财产,没有房子,没有人可以再让他们居高临下——这就是整个事件的关键。这是人性中悲哀的一面,但是所有人都必须要有被他看扁的人才行。因此像兰克这样的人只有看不起黑人了。你看马龙,这就是自尊的问题。你和我有我们的自尊,我们骄傲我们的血统,也为我们的下一代骄傲。但是像兰克这样的人只有他那一群白皮肤的孩子们,他的双胞胎三胞胎是他的骄傲。那是他老婆千辛万苦生出来的,如今筋疲力尽只有坐在门口吸鼻炎的劲儿了。”
最后决定几个小时后到马龙的药店去开会,杰斯特开车把马龙和法官送过去。那天晚上,一轮安静的月亮挂在五月的天空,对杰斯特和老法官而言,那只是一个月亮罢了,但在马龙看来,却充满了一种悲哀和茫然。他这辈子总共见过多少个五月夜晚的月亮?他还能看见几次呢?这会不会是他最后一次看见?
马龙坐在车里安静地胡思乱想,杰斯特也在想心事。这个会议到底要干什么呢?他隐隐感到这可能和舍尔曼搬到白人区有关。
马龙打开通往配药间的侧门,他和法官走了进去。“你回家去吧,孩子。”法官对杰斯特说,“完事后别人会送我们回去。”
杰斯特把车停在药店门口,看着爷爷和马龙走进去。马龙打开电扇,让屋里热烘烘的混浊空气吹出点儿风。他没有把灯全打开,只开了几盏灯,这种半明半暗的环境倒是更像密谋的氛围。
马龙以为大家都会从侧门进来开会的,结果有人使劲敲前门,让他吃了一惊。那是麦克科尔警官,他长着一双小巧发紫的手,鼻子断过。
这时候杰斯特又回到药店里来。侧门虽然关着但没有锁上,他安静地走进来,没人注意。与此同时,好几个人在前面敲门被让进屋子,没人看到杰斯特也在屋子里。他在配药间阴暗的角落里,害怕被人发现而被轰出去。他们到底在干什么?药店关门以后到这里聚会?
马龙也不知道今天的会议该是啥样子的。他期望有一群精英市民前来,但不是海默顿·比例拉夫这样的人。他是一名米兰信托公司的出纳员,还有麦克斯·葛海德,是内西工厂的化验员,但这里没有什么精英市民。这里只有法官的牌友,还有贝尼·威尔姆,斯珀特·路易斯和萨米·兰克。还有新来的几个人马龙看见面熟,但是叫不上名字来。还有一群人是穿着工装裤来的。不,他们都算不上是精英市民,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而且在来的路上已经喝得半醉,有种要狂欢的架势。一瓶酒被传来传去,放在了柜台饮水器旁边。开会之前马龙已经后悔答应用自己的药店召集这些人了。
也许是马龙的偏见,那天晚上他看见的每一个人,都让他回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麦克科尔警官总是有意巴结老法官,这让马龙很不舒服。还有一次他看到警官在用警棍打一个黑人女孩,就在第十二街和主街交叉口那里。他紧紧盯着斯珀特·路易斯,这家伙老婆和他离婚了,因为有极端精神折磨倾向。马龙是个顾家的男人,他纳闷什么叫作“极端精神折磨”。路易斯太太是在墨西哥获准离婚的,后来又结婚了。但是那个——极端精神折磨是怎么回事呢?马龙心里十分明白,自己并不是圣人,他曾经也和人私通。但没有人受到伤害,妻子玛莎也根本不知道。一个极度的精神折磨是个什么鬼?贝尼·威尔姆是个老赖账的家伙,他女儿常年生病,于是他总欠马龙的钱,这些账单到现在也没有付清。还有那个麦克斯·葛海德,据说这家伙很聪明,可以算得出吹一声喇叭要多长时间可以让月亮上的人听见。但是他是个德国人,马龙从来都不相信德国人。
这些聚集在药店里的都是些平头百姓都太普通了,马龙平时都不会想到他们。但是今天晚上他要见识这些平头百姓做些丑陋的事情。不,他们中间没有一个是举足轻重的市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