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第2/4页)

“温特格林。”

“温特格林。”

“他害怕了。”约塞连解释道。

“哦,没事的。温特格林啥都不怕。”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摇了摇头,钦佩之情溢于言表,“那个臭烘烘的小痞子、狗娘养的、自以为是的家伙,是谁也不怕的。”

“丹尼卡医生很害怕。就是这么回事。”

“他害怕什么?”

“他害怕你,”约塞连说,“他害怕你得肺炎死掉。”

“他最好害怕,”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说,一阵低沉的笑声从他结实的胸腔里涌出,“只要有机会,我也乐意这么死。你就等着瞧吧。”

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来自俄克拉何马,是个英俊、肤色黝黑的印第安人,浓眉大眼,一张极有骨感的脸,一头蓬乱的黑发,有一半伊尼德的克里克人血统。他出于只有自己知道的神秘原因,已经打定主意要得肺炎死去。他是个横眉怒目、复仇心炽、不抱丝毫幻想的印第安人,憎恨那些叫卡思卡特、科恩、布莱克和哈弗迈耶之类名字的外来者,希望他们最好全都滚回他们龌龊的祖先原来生活的地方。

“你很难相信,约塞连,”他深思着,并故意提高嗓门要引丹尼卡医生上钩,“这里本来是个很适合居住的国家,却被他们用他们该死的虔诚搞得乱七八糟。”

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一心想找白人报仇。他几乎不能读写,但被委派担任布莱克上尉的助理情报官。

“我怎么可能学会读书写字?”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装出好战的姿态质问道,又一次提高嗓门好让丹尼卡医生听见,“每个地方我们一搭起帐篷,他们就在那儿钻一口油井。每次他们钻油井,他们就都能钻到石油。每次他们钻到石油,他们就强迫我们收起帐篷去别的地方。我们成了人肉探矿杖。我们全家跟石油矿藏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很快世界上每家石油公司都派了技术人员追踪我们。我们总是在搬家。我跟你说,这根本不是养孩子的办法。我觉得我从来没在一个地方待过一星期以上。”

他最早的记忆,是一位地质学家的记忆。

“每一次我家又生下一个怀特·哈尔福特,”他接着说,“股票行情就上涨。不久整队的钻井工人就跟随我们东奔西走,他们带着全部设备,只为了抢先他人一步。公司开始合并,这样就可以减少分派来追踪我们的人数。但是跟在我们后面的人群越来越庞大,我们从来没睡过一晚上好觉。我们歇脚,他们也歇脚;我们动身,他们也动身。伙食车、推土机、起重机、发电机,浩浩荡荡。我们到哪里,哪里生意就红火,于是我们开始接到一些一流酒店的邀请,就为了做我们带过来的那伙人的生意。那些邀请有的非常慷慨,但是我们不能接受,因为我们是印第安人,邀请我们的那些一流酒店并不都愿意接纳印第安人。种族偏见真是可怕,约塞连,真是这样。像对待黑鬼、犹太猪、意大利佬或西班牙佬那样对待体面忠诚的印第安人,实在是太可怕了。”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确信无疑地慢慢点了点头。

“然后,约塞连,终于来了——结束的开始。他们开始在我们前面转,试图猜测我们下一步将停在哪里,甚至我们都还没到那里,他们就开始钻井,结果我们连歇个脚都不行了。我们刚刚准备铺开毯子,他们就把我们赶走。他们对我们有信心。他们甚至还没把我们赶走,就急不可耐地钻了起来。我们累得要命,都不大在乎我们哪天了账了。一天早晨,我们发现周围全是石油商,都在等着我们过去,然后再把我们赶走。你不管朝哪边看,山脊上都有一个石油商等在那里,就像准备进攻的印第安人。这就是结局。我们不能留在原地不动,因为他们刚把我们赶走。我们没有地方可去了。只有军队救了我。幸运的是,战争爆发得正是时候,征兵局从一群人中间把我直接挑了出来,安全地放到了科罗拉多州洛厄里基地。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约塞连知道他在瞎扯,却没有打断他,让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接着往下说。他声称后来再没有父母的消息了,不过他并不怎么焦虑,因为只有他们说过他是他们的儿子,而鉴于他们在那么多别的事情上对他撒谎,他们很可能也不会在这件事上说说假话。他倒是对一帮堂表兄弟的命运清楚得多,他们原本想转移对方视线,却迷路向北去了,糊里糊涂闯进了加拿大。等他们试图返回时,美国移民当局把他们拦在了边境,不让他们回国。他们不能回国,因为他们是红番。

这真是个恐怖的笑话,但是丹尼卡医生没有笑,直到约塞连又完成一次任务后过来找他,再次恳求——实在不抱任何成功的希望——停飞。丹尼卡医生干笑一声,但很快就沉浸在自己的种种麻烦之中了,其中包括一级准尉怀特·哈尔福特。此人那天上午一直在向他挑战,要跟他角力;还有约塞连,这家伙当场决定要发疯。

“你在浪费时间。”丹尼卡医生不得不跟他说。

“难道你不能让一个发疯的人停飞?”

“哦,当然。我必须那么做。有一条规定说,我必须停止任何发疯的人飞行。”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停飞?我真是疯了。不信问克莱文杰。”

“克莱文杰?克莱文杰在哪里?你把克莱文杰找来,我来问他。”

“那你随便问问其他人。他们会告诉你我疯成什么样。”

“他们都疯了。”

“那你为什么不让他们停飞?”

“他们为什么不来找我要求停飞?”

“因为他们都疯了,原因就在这里。”

“他们当然都疯了,”丹尼卡医生回答道,“我刚跟你说过他们全都疯了,是不是?而你不能让疯子来判定你是不是疯了,对不对?”

约塞连冷静地看着他,尝试另一种方法。“奥尔疯了吗?”

“他当然疯了。”丹尼卡医生说。

“你能让他停飞吗?”

“当然可以。但是首先他必须向我提出要求。这是那条规定的一部分。”

“那他为什么不向你提出要求?”

“因为他疯了,”丹尼卡医生说,“那么多次死里逃生,他一定得疯了,才能不停地飞作战任务。没问题,我可以让奥尔停飞,但是首先他必须向我提出要求。”

“他只要这样做就可以停飞?”

“没错。让他向我提出来。”

“这样你就能让他停飞?”约塞连问。

“不能。这样我就不能让他停飞。”

“你是说有圈套?”

“当然有圈套,”丹尼卡医生答道,“第二十二条军规[1],凡是想逃脱作战任务的人,绝对不是真正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