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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啦!您的醪糟黄瓜、牛肝刺身,还有炖牛肠!”穿着围裙的老板娘把盘子依次摆上吧台后,又匆匆转过身去了。爸爸用手抓起一片醪糟黄瓜吃了起来。

“就是从那会儿开始嫉妒起来的,对那个比我强的某个人。虽说是自己要这么做的,可还是自责不已。这个,好吃哦。”爸爸指了指牛肝刺身的盘子,树里拿起一片,蘸了点盐味酱汁吃起来。

“还有那个夏日聚会,也很痛苦。”爸爸看着手中的小酒杯,笑着说,“听你妈妈说有这么个聚会,她想参加,我就同意了。那样的地方应该很让人放心的,孩子们很快就打成一片,大家心情都不错,还是免费的。可是……去那儿的父亲全都是没有生育能力的男人,这个事实每一年都会深切地感受一次。不仅如此,那是谁来着……”爸爸又要了一壶日本酒,给自己续上后,又给树里倒了点,“是谁不记得了,好像是个单身妈妈,实实在在地爱上了从未谋面的捐精人,完全是一种幻想。单是幻想中的形象还不够,还把幻象和现实中某人的爸爸重合上了,应该就是山庄男主人。酒喝多了会坏事啊。她缠上了男主人,总是毫不客气地说我们这些其他父亲的坏话。”

树里回想起了自己中学时代的推测,就是那个聚会里有人乱搞男女关系的推测。因为曾经这么推想过,所以对爸爸的话并没有那么吃惊,也没觉得受伤。但是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那个乐园般开心的夏日聚会,或许爸爸就不会弃家而去。

“您和妈妈提出过不去参加聚会吗?”树里在爸爸吃着炖牛肠时问道。这时一盘油炸肉饼摆在了爸爸面前,爸爸把肉饼挪到树里面前笑说很好吃哦,然后回答了树里刚才的问题。

“说过,我说我不想去,也讲了理由。可你妈妈说她想去,说也是为了孩子着想。所以后来我就没再去了。”

是这样的,爸爸后来确实不再去聚会了。

“我们当时是无话不谈的夫妇,那么做有利也有弊。因为有些话即使说了也无法互相理解,我那时候才知道。还有,我们在你出生前,知道有那家诊所时,真是进行了一番长谈,讨论如果还是怀不上孩子怎么办,不管之前还是之后我都没再和别人进行过那么漫长的交谈。可是唯有一件事我们没谈到,那就是有了孩子后怎么办,只有这一条没商量到。”

爸爸自嘲地笑了,而后突然正色道:“家庭也好,父亲的角色也好,都不是自然而然形成的,也无法自然形成,而是要决定去‘当’才行。我就是没决定好当父亲,给你取名字的时候,我错以为自己已经成了‘父亲’。”

是啊,树里听妈妈说过自己的名字是爸爸取的。树里喝了一口日本酒,开始吃油炸肉饼,真的很好吃。

“我在做和画画有关的工作。”树里说着,心想自己虽说没有太大的名气,说不定爸爸已经知道了呢,自己给取了名的女儿,用这个名字从事工作。一个念头在树里头脑中掠过,不,也许爸爸还知道自己上了哪个中学、从哪个大学毕业、什么时候结的婚、什么时候开始成为自由职业者的。

“哦,是嘛。你本来画画就很棒。”

爸爸这么一说,才打断了树里的浮想,不禁感叹是啊,这个人就是个于己无关的陌路人而已。不,是他自己决定要做个陌路人的。树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给油炸肉饼盘里的圆白菜丝浇上了调味汁。

爸爸在听到树里的职业时,也露出了一般人听闻后的表情,“啊,是个特殊的工作,肯定很了不起,可是又不太清楚怎么个了不起法,不知该怎么往下打听”,就是这样一副神情。树里觉得说不定是自己想多了,她推测或许现在自己的这番话又一次伤害了爸爸,和小时候获奖的那次一样。

“好吃吧,肉饼。”爸爸得意地说。

“嗯,好吃极了。”树里笑着说,终于明白了现在的爸爸已不再是幼时心目中的“爸爸”了,今天第一次在对话中没有使用敬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