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7/7页)
威尔耸了耸肩。“我的借口是,”他说,“还有母亲需要赡养。”
“当然你不会接受贫穷的。”
“是的,我不会。”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嗯,”苏茜拉最终开口说道,“我们还是回到非洲的话题吧。”
“我被派往那里做黑人民族主义的系列报道,也顺便为乔大叔做一点生意上的私人勾当。在从英国飞往内罗毕的飞机上,我发现她坐在我身边。”
“坐在一位你最喜欢的年轻女人身边?”
“最喜欢的,”他重复道,“或者最不被赞成的人身边。但如果你是个瘾君子,你就得有毒品——你心知肚明会毁了你的毒品。”
“这是件有趣的事,”苏茜拉深思着说,“但是在帕拉岛我们几乎没有瘾君子。”
“甚至没有性瘾者?”
“性瘾者就是喜欢人上瘾。换句话说,他们是情侣。”
“但是即使是情侣之间有时也会有人憎恨他爱的人。”
“自然。因为我总是拥有同一个名字、同样的鼻子和眼睛,并不意味着我总是同一个人。承认这个事实并且明智地做出回应——这就是爱的艺术的组成部分。”
威尔尽量简洁地告诉了她剩下的故事。还是相同的故事,既然芭布丝进入了他的生活,就像以前一样——一样但更甚于前。芭布丝是拉结的升级版,可以说,有更多的能量——拉结的平方,拉结的N次方。但不幸的是,因为芭布丝,他给莫莉造成的痛苦要比以往和拉结给她造成的痛苦还要大得多。是由于他的恼怒,被她的爱和痛苦绑架的愤恨,由于他的懊悔和怜悯;尽管有这些懊悔和怜悯,他也决心要获得他想要的东西,那些他憎恨自己想要的、那些他曾决心断绝的东西。同时,芭布丝也变得愈加苛求,越来越多地占有他的时间——不仅是在她粉色小屋内的时间,而且还有户外的时间,比如在餐馆、夜总会,在她糟糕朋友的鸡尾酒会上,在乡下度过的周末。“只有你和我,亲爱的,”她会说,“只有我们两个单独在一起。”单独在一起没有干扰,他纵情跌落进几乎无底的粗俗和精神缺失的深渊里。尽管招致他的厌倦和反感,和他的道德和智力相抵触,但这种渴求仍在持续。在某个糟糕的周末之后,威尔无可救药地成了芭布丝的痴迷者。但是在莫莉那一边,在她慈心修女的层面上,尽管发生了这一切,莫莉仍然是无可救药的威尔·法纳比痴迷者,这一点丝毫没有减弱。就他而言是无可救药——因为他的唯一愿望就是莫莉不那么爱他,让他平静地坠入深渊。但是,就莫莉而言,这种痴迷总是不可抑制的强烈。她从未停止期望威尔改头换面,把威尔变成善良、无私、充满爱心的威尔·法纳比,那样的她(不顾所有的事实和一次次的失望)倔强地认为那是威尔本来的样子。只是在最后一次致命的会面中,当威尔(停止了怜悯,宣泄他的愤恨)宣布离开她要去和芭布丝住在一起时——只是在那一刻她的希望最终破灭。“这真是你的本意吗,威尔——这真是你的本意吗?”“这确实是我的本意。”在绝望中,在完全绝望中,她走出去开动了车子,驶向了雨中——驶向了死亡。在葬礼上,当棺材缓缓降低放进墓穴时,他暗暗下定决心再也不见芭布丝了。永远、永远、永远不再相见。当天晚上,他坐在桌前,试图写一篇关于《年轻有什么错》的文章,试图不去想医院、公墓和造成这一切的自己的责任,就在这时,他被门铃嗡嗡的尖叫声吓了一跳。显然,这是一份迟来的哀悼……他打开门,在门口,出现的不是一份电报,而是芭布丝——居然没有化妆,全身上下都穿着黑色的衣服。
“我可怜的、可怜的威尔!”他们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两个人都哭了。
“当痛苦和烦恼攀上眉梢,你是我的守护天使。”一个小时之后,自不必说,两人已经赤裸着躺在床上。在那之后,威尔搬到了粉红幽室。三个月之后,正如所有人都会预见的那样,芭布丝开始厌倦他;四个月后,一个非凡的肯尼亚男子出现在一次鸡尾酒会上。事情一件件发生。三天后,芭布丝回到家,准备迎接新的客人并向老租客下逐客令。
“那真是你的本意吗,芭布丝?”
那确实是她的本意。
窗外的灌木丛中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有些吓人并有些不合节奏,会说话的鸟喊道:“此时此地,孩子。”
“闭嘴!”威尔向它喊道。
“此时此地,孩子,”八哥鸟重复道,“此时此地,孩子。此时——”
“闭嘴!”
接着是一阵沉默。
“我得让它闭嘴,”威尔解释道,“因为鸟自然说得很对。此地,孩子;此时,孩子。‘彼时’和其他事是完全不相关的。或者是相关的?比如,你丈夫的去世?那不相关吧?”
苏茜拉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慢慢地点了点头:“和现在这个语境下我需要做的事情,是完全不相关的,也是我不得不学会的。”
“你得学会如何忘记吧?”
“这并不是遗忘的问题。一个人需得学会如何铭记过去但又不受其牵绊,学会如何铭记离去的人并且生活在当下,和活着的人一块。”她悲伤地苦笑了一下,又说,“这并不容易。”
“是不容易。”威尔重复道。突然他所有的防御都解除了,所有的骄傲都离他而去。“你会帮我吗?”他问。
“就这么说定了。”她说,同时伸出了手。
一阵脚步声使他们转回头。麦克费尔医生进入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