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部分 搜索与捕获_2011年夏末(第8/10页)
这就是我们。
男士卫生间里,除了自己你什么都不需要碰。自动皂液器,能把一小团粉色液体皂挤在你手上。水槽,一次流出的水不够你洗手。同等威胁等级的警告,频繁得令人作呕。强制性的安防措施,掏空口袋,脱鞋,取出笔记本电脑,凝胶和液体放在单独的包装袋里,重复次数太多,到最后所有人都充耳不闻。这一切全都那么自发自动、习惯成自然和迟缓,旅客纷纷神游天外,有人在玩手机,也有人默默忍受这种独特而现代化的第一世界折磨,感觉并不“痛苦”,但无疑让人疲惫,衰减你的灵魂。所有人都有点后悔,觉得作为人类,我们应该能够做得更好。但我们没有。买肋排堡的队伍排了二十个人,安静而肃穆。
“我这会儿对咱们的计划感到不太乐观,”费伊对萨缪尔说,他们在排队等待安检,“我是说,你觉得他们真会放咱们过去吗?还是说,哦,你好,逃犯女士,这边走。”
“能克制住这种感觉吗?”萨缪尔说。
“我能感觉到药效快过去了。我能感觉到焦虑在我心里撞来撞去,就像一条走丢的狗。”
“咱们是两个普通乘客,普普通通地出国度假。”
“我衷心希望咱们要去一个引渡条例格外严格的国家。”
“别担心。记住西蒙说的。”
“我能感觉到我对这套计划的信心正在瓦解。就好像有人拿着芝士刨对付咱们的计划。我就是这个感觉。”
“安静,放松点。”
他们搭出租车来到机场,买了最近一个国际航班的单程票:伦敦,无中转。他们换了登机牌,没有任何问题。他们托运行李,还是没有任何问题。他们排队接受安检,把机票和护照递给穿蓝色制服的运输安全管理局职员,他的工作是用眼睛验看他们的照片,用条码扫描器扫他们的机票,等电脑发出令人愉快的叮咚响声和指示灯变成绿色。可是,他们的机票被扫描后却没有发出令人愉快的叮咚响声,而是刺耳的滋滋怪声,就像篮球比赛结束时的电子蜂鸣声,代表着权威和终结。假如你听不懂这个声音代表着什么,变成红色的指示灯也能告诉你。
安检人员稍微坐直了一些,诧异地看着屏幕上的否定结果。5号航站楼很少出现如此戏剧化的场面。
“请到那里稍等一下。”他指着一小块滞留区说,地上贴着几条脏兮兮的紫色胶带纸,这就是滞留区全部的标志物了。
他们默默等待,其他旅客偶尔看他们一两眼,然后低头继续看手机。头顶上的电视屏幕在播放机场新闻频道,此刻报道的是派克州长。
“他们认识我,”费伊对萨缪尔耳语道,“知道我是犯人。我要弃保潜逃。”
“你不是犯人,也没有潜逃。”
“他们当然知道。如今是信息时代。所有人都能访问同一套数据。他们多半正在一个满墙电视屏幕的房间里监视咱们,在中情局总部,或者洛斯阿拉莫斯的国家实验室。”
“你的危险等级好像没那么高。”
他们望着队伍缓缓通过安检口:人们脱鞋,解皮带,站进透明的塑料拱门,双手举过头顶,灰色金属机械臂环绕他们的身体,探测是否存在异常情况。
“这就是后9·11世界,”费伊说,“后隐私时代的世界。执法部门知道我每时每刻都在什么地方。他们当然不会允许我飞走。”
“别紧张。咱们还不知道究竟在发生什么呢。”
“还有你。他们会把你当成共犯逮捕的。”
“什么的共犯?度假?”
“他们绝对不会相信咱们只是去度假。”
“协助与教唆你出国度周末?好像算不上犯罪吧。”
“此刻他们就在成排的电视和电脑屏幕上监视我们。多半在五角大楼的地下室里。信号来自世界各地的所有机场。一捆捆的光纤。面部识别软件。我们甚至不知道其存在的高科技。他们此刻说不定正在读唇语。联邦调查局和中央情报局与本地执法部门合作,新闻里总是这么说。”
“咱们又不在新闻里。”
“还没上而已。”
来了一个手持写字板的男人,正在和安检人员低声交谈,偶尔看他们一眼。他像是来自上个时代——头发剃成平头,白色短袖衬衫,黑领带,方下巴,明亮的蓝眼睛——就好像他曾经是阿波罗号的宇航员,如今却在干这一行。他衬衫口袋上挂着的东西乍看之下是徽章,其实是印着徽章图案的压膜卡片。
“他在说我们,”费伊说,“快要发生什么事了。”
“保持冷静。”
“记得我跟你说的魅魔故事吗?”
“哪个故事?”
“白马。”
“哦,对。白马。挑选孩童,然后淹死他们。”
“就是那个。”
“特别适合说给九岁的孩子听,顺便提一句。”
“还记得那个故事的寓意吗?”
“你爱得最深的东西会最严重地伤害你。”
“对。还有人们会成为彼此的魅魔。有时自己甚至浑然不知。”
“你的重点是什么?”
拿写字板的男人开始走向他们。
“我对你就是这样,”她说,“我是你的魅魔。你爱我爱得最深,而我伤害了你。你问过我为什么离开你和你父亲。这就是原因。”
“你这会儿突然愿意告诉我了?”
“我想在大难临头前把话说清楚。”
拿写字板的男人跨过紫色胶带纸,清了清喉咙。
“看起来咱们碰到问题了,”他的语气快活得非同寻常,你打客服电话有时候也会遇到这种似乎特别热爱本职工作的人,他没有直视两人的眼睛,而是盯着写字板上的天晓得什么东西,“看起来,按这上面说,你上禁飞名单了,就在这儿。”他似乎不怎么愿意说这番话,仿佛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是的,对不起,”费伊说,“我就知道的。都怪我。”
“哦,不,不是你,”男人讶异道,“上名单的不是你,是他。”
“我?”萨缪尔说。
“是的,先生。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他敲敲写字板,“萨缪尔·安德烈森-安德森。禁止登上任何飞行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