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利林波的堕落/(第2/6页)

第一天早上,他就靠在一排装满粮食的纸板箱上伸懒腰,小心翼翼地跨越了塞隆·吉·麦西公司的清规戒律。

“这个抠门的地方。我的天!看看我可怜的收入。再过几个月我就甩手走人了。见鬼!和这帮混账怎么呆得下去!”

有多少查利·摩尔们都在盘算着下个月换工作呀。他们一辈子可能就换过那么一两次工作,然后就坐在那里拿以前的工作和现在的做比较,结果总是对后者充满了无尽的鄙视。

“你拿多少呢?”戴利林波好奇地问道。

“我?我拿60块。”口气相当不逊。

“一开始就是60吗?”

“我?不是,开始是35。老板告诉我只要我学会了库存管理就让我晋升。他对谁都是这么说的。”

“你在这里多久了?”受到打击的戴利林波无精打采地问道。

“我?四年了。也是最后一年了,我发誓。”

戴利林波非常讨厌仓库检查员的存在,就像他讨厌考勤卡一样,可是因为禁止抽烟的规定,他几乎一到这里就注定要和此人打交道。这条规定简直就是他的肉中刺。他已经习惯了每天早晨来上三四支,一连三天的忍耐之后,他跟着查利·摩尔绕到后楼梯爬上了一个小阳台,在那里舒舒服服地吞云吐雾。可是好景不长。在第二个礼拜的一天,检查员在楼梯的一个角落里遇上了他,当时正值他从楼梯上下来。检查员严肃地警告他下次再发觉就要向麦西先生汇报。戴利林波觉得自己就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

他终于看到了可恶的真相。有不少地下室里的“穴居人”就为了每个月的60块钱已经在那里干了十年甚至十五年,他们在那里摇晃滚筒,在潮湿的石灰墙走道上搬运箱子,每天7点到5点半迷失在那会发出回声的鬼魅般的世界里,就像他一样,每个月还会被迫几次加班到晚上9点钟。

到了第一个月的月底,他排队领取他那40块钱的工资。为了生计——为了吃喝,为了有睡觉的地方,还为了要抽烟——他当掉了一只香烟盒子和一副望远镜。总之,那是一种勉强得以维持的生活;因为对赚钱的方式方法完全是个门外汉,所以面对第二个月一成不变的收入他发出了不平之鸣。

“如果你跟老麦西沾亲带故,也许他会给你提薪,”查利给出了泄气的回答。“不过我是到这里做了近两年才加了点工资的。”

“我可要活下去呀,”戴利林波直截了当地说道。“如果我去做铁路工人会拿得更多,可是老天,我想要在一个有晋升机会的地方工作。”

查利怀疑地摇了摇头,麦西先生第二天的答复也同样地不尽人意。

就在下班前一点戴利林波去了他的办公室。

“麦西先生,我想跟你谈谈。”

“哦……是嘛。”还是那个缺乏幽默感的微笑。声音里还有一丝不满。

“我想跟你谈加工资的事。”

麦西先生点点头。

“好吧,”他疑惑地说道,“我不太清楚你在做什么工作。我会向汉森先生了解一下的。”

对戴利林波的工作他当然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戴利林波心里也明白这点。

“我在仓库工作……而且,先生,我也想知道我还要在那里工作多长时间。”

“哦……这个不好说。要掌握库存管理当然要花些时间的。”

“你一开始说好两个月的。”

“是的。好吧,我会跟汉森先生说的。”

戴利林波犹豫地停顿了一下。

“谢谢你,先生。”

两天后他带着库存统计表再次出现在办公室里,那是会计海塞先生问他要的。海塞先生正在埋头工作,戴利林波等在那里,随手翻起了放在财务台子上的账簿。

无意中他翻到了某一页——在这页上他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原来那是一份工资清单:

戴利林波

戴明

多纳赫

埃弗雷特

他的目光停了下来——

埃弗雷特......................$60

也就是说汤姆·埃弗雷特,麦西先生那个无能的侄子,一上来就拿60块——而且在捆包间只做了三个礼拜就进办公室了。

原来如此啊!看来他只能坐在那里看着许许多多的人后来居上:儿子、侄子、亲朋好友的子女,也不管他们的能力大小,与此同时他为生活所迫只能砸锅卖铁,只能忍受那句“让你进入管理层”在他的眼前戏弄,只能在库存记录中消耗着自己的宏伟目标:“我会弄明白的;我会好好学习的。”到了40岁,他也许会像老海塞一般做个会计,像海塞一样疲惫而迟钝,过着节衣缩食、空虚无聊的寄宿生活,就这样单调地打发掉一天天。

正是在此刻,那个天才应该把为天下幻灭的年轻人写的那本书塞进他的手里。可是那本书还未写出来呢。

强烈的抗议化作一腔怒火在他的心里汹涌。已然模糊的理想,在悟性与同化中混沌了的理想,再次填满他的心灵。活下去——那就是人生的规则——别无他路。该怎么做,全无关系——不过是成为又一个海塞或查利·摩尔罢了。

“我不要!”他大声喊了出来。

会计与速记员都惊讶地抬起头来。

“什么?”

戴利林波瞪了他们一眼,接着就走到台子前面。

“你要的资料,”他粗鲁地说道。“我不能再等了。”

海塞先生一脸的惊讶。

他做什么都没关系——只要能打破这老一套。在梦游状态中,他出了电梯走进仓库,来到一条无人使用的便道上,在一只箱子上坐了下来,双手捂住了脸。

发现了自己的平庸,他的头脑在恐惧的震颤中晕眩。

“我必须走出这一切,”他大声说道,然后又再次重复,“我必须走出这一切”——他的意思不仅仅指走出这个麦西批发商店。

5点半下班时外面下起了滂沱大雨,可他朝着与他的宿舍相反的方向走去,冰凉的雨水立即将他那件陈旧的西服淋湿,他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兴奋与清爽。他需要一个如雨中漫步一般的世界,尽管眼前的一切都朦朦胧胧,可是命运却把他投入麦西先生那臭不可闻的仓库和走廊。一开始必须改变的强烈渴求俘虏了他,随后一种朦胧的计划在他的想象中成形。

“我要去东部……去一个大城市……去见识各种各样的人……心胸更为宽广的人……愿意帮助我的人。在某地从事某种有趣的工作。天哪,一定会有那样的地方吧。”

接着他认识到令人恶心的现实,那就是他与人交往的能力是非常有限的。不论漂泊到哪里,这里才是对他最为了解的家乡——在这里他可以说是个知名人物——在忘川之水将他彻底淹没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