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WO(第32/45页)
“这可以让你们不会冻死,”他大声说道,喊声盖过了风声,“就一起紧紧地靠着待在里面,别让自己的身子弄湿了。不会暖和,但可以活下来。”当米勒差不多把口袋的第一部分弄完的时候,安德鲁斯跪了起来,想要抓住牛皮的边缘,把牛皮拿起来,送到米勒面前,但手指麻木僵硬,根本不听使唤;手指垂在手的末端,在冻硬的牛皮上滑来滑去,使不上力气,也没有感觉。他弯着手伸到牛皮底下的雪中,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用手把牛皮贴在下半身,带着牛皮开始朝米勒那边走,但一阵风刮过,牛皮重重地撞在他身上,差点把他给离地掀起来。他又摔倒在地上,但离米勒不远,他躺在雪上把牛皮推到米勒跟前。
施奈德没有动。他俯卧着,压在一小叠牛皮上,看着米勒和安德鲁斯。他乱糟糟的头发和胡子上结满了冰雪,硬挺挺地闪闪发亮,眼睛在其中闪烁着。
当米勒把牛皮交叉起来,用最后一根牛皮带把它们系在一起的时候,他大声对施奈德喊道:“快点!让我们把这个口袋拖到查理和我躺在里面的那个口袋那边。”
顷刻间,透过满脸的冰雪,施奈德紫色的嘴唇缩回去,像是在笑。然后他缓慢地左右摇着头。
“快点!”米勒喊叫道,“你在外面再待一会儿,就会被冻死的。”
穿过咆哮的狂风传来施奈德坚定的声音:“不!”
安德鲁斯和米勒两个人拖着口袋,走到施奈德跟前。米勒说:“你不是疯了吧,弗雷德?快点吧。和威尔一起待在这里面,否则你会冻死的。”
“你这狗娘养的,见鬼去吧。”他闭起嘴巴,前后摆弄着下巴,想弄出点唾沫来;他脸上的碎冰和雪花松散开来,被风刮走。他往面前的雪地上吐出一点点唾沫。“从一开始到现在,我一直按照你说的去做。我本来不想跟你来,但还是来了。有一次,我知道水就在我身后,我还是转身跟你走了。我一直留下来待在这儿,其实我知道我根本不该留下来。好了,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和你有任何关系,你这狗娘养的。我一见你就恶心,一闻到你的气味就要吐。从现在开始,我自己照顾自己,这就是我要说的。”他朝米勒伸出一只手,五指向上弯曲,愤怒地抖动着,“给我一些皮带,别管我,我自己想办法。”
米勒的脸愤怒地抽搐着,其愤怒的程度甚至超过施奈德,他一拳打进雪里,一直陷进坚硬的地上。
“你疯了!”他大叫着说,“动动脑子,你会冻死的,你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暴风雪。”
“我知道该怎么做,”施奈德说,“风雪一起我就在想该怎么办。把皮带给我,别管我了。”
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会儿。细小的雪花像风沙一样既厚实又尖利,在两个人之间飘落。最后米勒摇摇头,把剩下的皮带递给施奈德。他的声音平静下来:“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弗雷德。一点不关我的事。”他转过身对着安德鲁斯,并朝跌落的牛皮捆一转头,“快点,我们离开这儿。”他们拖着安德鲁斯的口袋,慢吞吞地走过雪地,离开了施奈德。安德鲁斯回头看了一眼。施奈德已经开始在捆绑他的牛皮。在空旷的风雪中,他一个人拼命地干着,压根没有朝他们这边看一眼。
米勒和安德鲁斯把这只口袋放在随查理·霍格身子弓起来的另外一只口袋旁边,并且把口袋的一头抵住堆牛皮的地方。米勒抓住开口的一头,大声对安德鲁斯说:“进去躺下来,尽量躺着别动。你越乱动,越有可能被冻死。如果可能,最好多睡一会儿。这情形会持续一段时间。”
安德鲁斯先把脚伸进口袋。他刚要把头完全缩进袋里,又转过来看了看米勒。
米勒说:“没有关系。照我说的做就行。”然后安德鲁斯把头缩进了口袋,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他不停地眨着眼睛。野牛的恶臭钻进了他的鼻孔。他把僵硬的双手伸到两腿之间,等它们暖和起来。两只手已经僵硬好长时间了,他怀疑双手是否被冻坏了;当双手最后暖和起来,开始有点刺痛,然后逐渐疼痛起来的时候,他喘了口气,放松了一下。
外面的风从口袋的小缝里钻进来,雪刮在安德鲁斯的身上,抽打着他的身体。风小下来的时候,口袋两侧便离开了他的身体。他感觉他旁边的口袋有动静,他想他在风中听到了查理·霍格恐惧的叫喊声。当他的脸部热起来的时候,野牛皮粗糙的毛发触碰着他的皮肤,让他很难受。他感到有什么东西爬上了脸颊,想把它抹掉;但他的动作让口袋开了一条缝,一阵雪钻了进来,打在他身上。他便静静地躺着不动了,尽管他已经意识到落在他脸颊上的是野牛身上的寄生虫——虱子、跳蚤或者蜱虫。他准备好让虫子咬一口,虫子真咬的时候,他克制住自己不要动。
过了一会儿,硬挺的牛皮口袋越来越重,压迫着他的身体。外面的风似乎小了下来,因为他耳朵里再也听不到怒吼声和咆哮声。他把口袋盖掀起来一点,感到了上面雪的重量。黑暗中,他只看到一点点微光。他把手伸向这点微光,却碰到了碎裂的干雪堆,硬邦邦,冷冰冰。
在雪下,安德鲁斯就躺在两张皮之间,这两张皮几天前还在包裹着野牛的身体。慢慢地他的身体里面缓缓流动的血液发出了热量,并把热量传到了皮肤,一直传到紧贴在身上的牛皮上,他的身体聚集起一点热量,于是在口袋里放松了下来。头顶上刺耳的嗡嗡的风声让他的听力渐渐迟钝,然后他就睡着了。
在这几个人被困的高原山谷里,暴风雪肆虐了两天三夜。他们躲在雪堆底下一动不动,只是偶尔出来大小便,或者在雪堆里戳个洞,让新鲜空气进入牛皮做成的封闭的黑洞。有一次安德鲁斯被小便憋得腹股沟和大腿生疼,他不得不出来,到露天解手。他无力地把口袋盖子上的雪推开,眨着眼,爬出口袋,来到严寒中。外面漆黑一团,他感到刺痛他脸颊和额头的冷风钻进了他的肺里,他退缩了一下。他什么也看不见,于是不敢再动,在原地蹲下身子,在黑暗中解了小便。然后又在雪中摸索着慢慢钻进封闭的口袋里,里面残留着一点儿刚才的体温。
大部分时间他睡觉,不睡的时候,他一动不动地侧身躺着,双膝抱在胸前,这样身体各个部位可以互相取暖。醒来的时候,他头脑呆滞恍惚,大脑的活动和身上的血液一样迟缓。许多毫无来由、无法确定的想法在脑子里飘来飘去。在恍惚中,他想起了波士顿舒适的家,但那个舒适的家似乎是那么遥远和虚幻,只有记忆中的一点儿细微的感觉留在脑海中——晚上柔软的羽绒褥垫、幽暗舒适的客厅,尽管有点闷热;还有他上床睡觉后楼下不紧不慢的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