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WO(第40/45页)
施奈德不耐烦地挥挥手,“别管那些。我们是不是准备装车?”
米勒却在野牛皮上把身子伸展得更舒坦一些。“不着急,”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雪堆还是像你说的那样深——我就知道没有融化多少——我们还得等几天。”
“但现在我们是可以过去的!”
“当然可以,”米勒说,“那就得冒雪塌下来的风险。要是这些牛埋在几吨重的湿雪下面,我们该怎么办?且别说我们自己怎么样。”
“你难道就不能去看看?”施奈德哀号着说。
“没有必要,”米勒说,“我说过了,如果雪还是像你说的那么深,我们还得等几天。我们就等几天吧。”
因此他们等待着。查理·霍格从冬天的长梦中渐渐苏醒过来,每天练习牛拉马车一个小时左右,直到这些牛和去年秋天一样轻松自如地拉动马车,至少是在空车的时候如此。在查理·霍格的指挥下,安德鲁斯熏烤了大量数英尺长的鳟鱼和许多肋条肉,以便下山和穿越草原长途跋涉的时候吃。米勒又开始带着两支枪——一支他自己的夏普斯枪和一支安德鲁斯的小步枪——用胳膊肘夹着,到山腰去四处察看,山腰还是积着松软的厚雪。待在营地的人不时会听到夏普斯步枪的砰砰声和小步枪剧烈的啪啪声。有时,米勒把他的猎物带回营地,更多的时候,猎物倒在哪儿,他就让它躺在哪儿。在营地的时候,他的眼睛经常在长长的山谷里扫视,在四周高起的山腰间巡看。他为了某个原因,不得不把视线转移到其他地方的时候,总是很不情愿。
先前米勒拒绝了施奈德离开山谷的提议,因此施奈德一直闷闷不乐,现在心里憋着一股无言的愤怒,很显然他的愤怒大都是冲着米勒去的,但米勒并不在意。施奈德一开口说话,就是坚持要米勒陪他去谷口,查看一下残剩的积雪,几乎天天如此。每当施奈德提出要求,米勒总是不温不火地应付着。他木无表情地跟着去,又木无表情地跟着回来。他的脸上平静淡然,和施奈德怒气冲冲面红耳赤形成鲜明对照。施奈德坚持要离开山谷,但话到嘴边就被米勒挡了回去:“还不能走。”
对安德鲁斯来说,尽管米勒什么话也没有说,但最后几天在他看来却是最难熬的几天。眼见着马上就可以离开,安德鲁斯一次又一次攥紧拳头,手掌心全是汗。但他不清楚自己为何如此急切。他能够理解施奈德的急不可耐——他知道施奈德想要的就是用可口的饭菜填饱肚子,让身体睡在干净柔软的床上,把积聚的欲望发泄在某个听他使唤的女人身上。自己的欲望可能包括上面所有这一切,但他的欲望既更加模糊又更加强烈。他想回到哪儿?又想从哪儿出发?好几次他沿着米勒和施奈德去谷口踏出的小道向前走,站在堆着厚雪的两座山峰之间的狭窄通道面前,那儿就是进入山谷的出入口。在雪堆上方,山峰原始的棕红色岩石直入蔚蓝的天空。他极目远望施奈德在雪地里踏出的露在外面的壕沟,既深又窄的壕沟弯弯曲曲,他一眼不能望穿壕沟,看到外面的旷野。
米勒不动声色,他们只能绝望地等待着。即便树林里阴影下的雪块开始融化,变成一条小溪流经他们的营地,他们依然等待着。他们一直等到4月末。然后有一天晚上,米勒在营火前突然说道:“晚上好好睡一觉,我们明天装车,离开这儿。”
他说完话后,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接着施奈德站起来跳跃高呼。他拍了一下米勒的后背,转了三四个圈,大笑着一句话也没有说,然后又拍了一下米勒的后背。
“我的天,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的天,米勒!你这家伙还真不错,对吧?”他绕着小圈兜了好几分钟,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对其他人说着没头没脑的话。
米勒宣布撤离,紧接着一阵欢欣鼓舞之后,安德鲁斯感到一种异样的悲伤袭上心头,这悲伤像是来自对这地方的留恋。他看着黑暗中一小团营火欢快地燃烧着,然后视线越过营火,看着远处黑暗的地方。那边是山谷,他对山谷已经了如指掌了,虽然他看不见,但他知道山谷在那边。那边有正在腐烂的野牛的尸体,他们费时费力流血流汗,就是为了得到野牛皮。一垛垛野牛皮也在黑暗中堆着,只是他看不见,明天他们将这些野牛皮装上车,离开这个地方。他感到自己再也回不到这里,尽管他知道他还会和别人一起来到这里把那些未能带走的野牛皮运走。他隐约感到自己把什么东西遗留在了这里。这些东西或许对他来说十分重要,假如他能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那天晚上,营火熄灭以后,他一个人躺在披棚外的黑暗中,让料峭的春寒穿过衣服钻进肌肤里,最后他终于睡着了,但夜里醒来好几次,睁眼望着没有星星的夜空。
早晨晨光初露,施奈德把他们叫醒。为庆祝这最后一天的到来,他们决定喝光剩下的所有咖啡,这些咖啡他们已经储存了好几个星期了。查理·霍格把咖啡烧得又浓又黑。以前喝的都是咖啡渣煮的咖啡,淡如清水,现在咖啡的清香苦味钻进了他们的大脑,让他们的身体力量倍增。他们把牛套上马车,牵到一块空地上,那里牛皮一捆一捆地堆得老高。
安德、施奈德和米勒把大捆大捆的牛皮推到车厢里的时候,查理·霍格打扫营地,把烤鱼、烤肉和其他一系列东西装进大柳条箱里,整个冬天大柳条箱都在营地旁边,用帆布盖着。长期吃兽肉和鱼肉,三个人都体力不支,他们奋力搬运牛皮捆。六个大捆两个两个地放在车厢底部。在这六捆上面,这三个人想办法再放六捆,因此绑在一起的牛皮有一人多高,超过了马车的侧板。尽管他们累得气喘喘吁吁头晕目眩,米勒还是催促他们在十二捆牛皮上面再加六捆,最后牛皮比查理·霍格坐的弹簧座位还要高出十到十二英尺,晃晃悠悠地保持着平衡。
“太多了。”施奈德把最后一捆牛皮推到位后喘着气说道。他喘着粗气,脸上满是尘垢和烟灰,比他淡颜色的头发和胡须要灰白一些。他离开马车,看了看高耸的野牛皮,“这根本下不了山,一旦离开平地,就会侧翻过来。”
查理·霍格在马车旁整理一堆东西。米勒把能找到的绳子收集起来。他没有回答施奈德的话。他把零碎的绳子结在一起,开始把绳子扣在侧板顶部的角撑板和索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