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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给自己倒了杯咖啡,核对自己清单和日程表上的各个事项,深呼吸,感到胸中似乎压着大石块。六个月前,心理学家表示这是“恐慌焦虑”。在那次之后,蜜拉再未去过那里。她感到可耻。这一生仿佛还不够快乐似的,仿佛她还不满意。她该怎么向家人解释这个字眼?“恐慌焦虑”,那到底是什么?律师、体育总监的太太、冰球妈咪,苍天可以永久见证:她是多么喜爱这三个角色。但有时候,她在驱车前往某个地方的时候,会将车子停在森林里,坐在黑暗中哭起来。那时,她想起她的妈妈,她是如何擦拭孩子们脸颊上的泪水,低语道:“没有人说过,人生会很轻松。”作为父母,总是会感觉自己像一条过小的毛毯。不管你再怎么努力想照顾所有人,总是会有人着凉。
她在八点钟叫醒里欧,他的早餐已经摆在桌上,她要在半小时以后送他去练球。之后,她要回家接安娜和玛雅,如此一来,她们三人就能在青少年代表队赛事进行时,无偿地在自助餐馆里工作。之后,她要载里欧去一个朋友家,而玛雅肯定会去另外一个朋友家。之后,蜜拉希望彼得来得及从办公室赶回家,这样他们或许就能在他因疲劳沉沉睡去、她熬夜检查从来不曾清空过的电子邮箱并回信以前,共饮一杯葡萄酒,也许还能来上一份解冻的意大利千层面。明天是星期天,有待洗的冰球球衣,有待收拾、打包的男用运动短裤,还有等着被人叫醒的青少年。星期一是回到工作岗位的日子。老实说,她最近的工作状况简直是烂透了。讽刺的是,自从她谢绝了主管职务以后,加诸她身上的要求变得越发严厉。她知道,大家容许她在早上最晚到,下午最早下班,只是因为她是专家。但她感到自己处于最佳状态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没时间,深感时间不够用。
孩子还小时,她看过许多其他家长在冰球馆看台上失控,她当时并不了解他们。但现在,她了解他们的处境了。孩子们的嗜好已经不仅仅是孩子们的嗜好;年复一年,父母亲在这些嗜好上耗费了无数光阴,做出这么多的牺牲,付了这么多的钱,这一层意义也逐渐贯穿了成年人的脑海。它开始象征其他事物,它对我们自身的失败有着补偿或加强的作用。蜜拉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她知道这只是这项荒谬体育活动中一场荒谬的比赛,但在内心最深处,她也很紧张,以至于为了彼得、青少年代表队球员、球会以及这座小镇,感到不舒服。在内心最深处,她也需要赢得一点什么。
她经过玛雅的房间,拾起地板上的衣物。当女儿在睡梦中发牢骚时,她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她的额头暖热。一两个小时以后,蜜拉将会感到惊讶不已:女儿仍旧自愿甚至近乎急切地想一同到冰球馆去,而且态度十分坚决。她平常都会把自己装成殉道者,甚至可以让分叉的发梢听起来像是足以避免到冰球馆去的理由。
此后,这位母亲将无数次希望:她当时曾强迫女儿留在家里。
(1) 戈登(Galten)在瑞典语中意为“雄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