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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球会呢?假如你问他们,球会是属于他们的。它不属于那些“老杂碎”,那些身穿时髦夹克去看比赛的男子、赞助商、理事会成员、球会总监和体育总监,都是一个样。某一个球季里,所有“老杂碎”全都会消失,但球会和“那群人”会继续存在。它既不存在,却又会永远存在。
他们并不总是具有威胁性。如果不是比赛日,附近又没有敌队球迷,他们绝少会表现出暴力倾向。但是他们时不时向那些“老杂碎”强调,球会究竟属于谁,以及要是你威胁了球会的生存,会有什么后果。
拉蒙娜站在吧台后方。身穿黑色夹克的男子们坐在她的桌前。他们是她所认识的最体贴的男生,不经她要求就买食物给她吃,帮她给公寓更换灯泡。有一次,她问他们为何如此痛恨彼得,他们的眼神阴沉下来,其中一人说:“因为那狗杂种从来不需要为冰球奋斗。一切都为他准备好了。因此,他很害怕赞助商用狗链拴着他,他将他们那该死的商标看得比球会的利益还重要。大家都知道,他是在观众席的站票区长大的,但当赞助商想把我们从站票区赶走,换上会买该死的热狗和可乐进场的观众时,他一个字都不说。大家都知道他对苏恩就像父亲一样敬爱,他不希望戴维成为甲级联赛代表队的教练,但他就是一个字都不说。这算什么男人?我们怎么能让他当我们球会的体育总监?”
拉蒙娜用双眼盯住他们,嘶吼道:“那你们这些人又怎么样呢?镇上有几个人敢反对你们?你们以为这样就代表你们每次都是对的吗?”
当时,他们就沉默下来。要不是拉蒙娜现在通过面向街道的小窗户看见正在走动的彼得,也许她对此可以引以为傲。他走得很慢,仿佛不知道自己正往哪里走。他停下来,手上提着一个购物袋,望向窗户,犹豫着。
拉蒙娜本来可以出去找他,请他喝杯咖啡。一切本来可以如此简单。但她在毛皮酒吧里环顾一下四周,看着桌前的男子,发现此刻在这座小镇里,唯一比请彼得喝咖啡还要简单的事情,就是不要请他喝咖啡。
当你十二岁的时候,世界有多大呢?它既广大无边,而又极其渺小。它是你一切最狂野的梦想,却也是一座冰球馆里狭小的更衣室。里欧正坐在板凳上。他球衣的正面画着一头大熊。没有人看着他,但每个人却又都盯着他瞧。他最要好的朋友们在他坐下时,起身更换座位。整场练习赛中,没有人传球给他。他真希望有人能铲断他。他真希望他们把他的衣服扔进淋浴间。他几乎希望他们大吼、高声咒骂着他的姐姐。
只要能逃脱沉默就好。
亚马的手指一直握着那张名片的边缘。凯文的父亲看了看时间,似乎急着离开。然后他对亚马微笑一下,仿佛他们今天的谈话已经结束了。亚马刚触摸到车门门把,凯文的父亲才以父亲般充满威严的方式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临时起意,说道:“对了……亚马,在派对上,在我儿子的派对上,我知道你觉得自己那天晚上看到了某件事情。但我想,你也知道一大堆人看见你在派对上喝得烂醉,对不对?”
那张颤抖的名片揭露了他的手抖得有多么厉害。凯文的父亲将手搭在他的手上。
“当你喝了酒,亚马,你脑海里就会有一堆念头,但这可不代表那些念头是正确的。喝醉的人会做出蠢事情。相信我。我可是过来人!”
凯文的父亲自嘲般温厚地笑了。亚马仍然盯着那张名片。上面印着一家大公司人事部经理的名字,意味着全新的生活。
“你爱玛雅吗?”凯文的父亲唐突地问道,以至于亚马还没来得及思考就点了头。
这是他第一次对别人承认这件事。泪水戳刺着他的眼皮。凯文的父亲仍温和地握着他的手指,说道:“她把你和凯文置于一个很恐怖的境地,非常恐怖。亚马,你觉得她在乎你吗?她要是在乎你,你觉得她会做出这种事情吗?现在这对你来说很难理解,但女生对注意力的需求和男生不一样。她们做出一堆千奇百怪的事情,就是要引人注意。小女生会耳语、传八卦,但男人不会这么做。男人们会正眼看着彼此,不牵扯到其他人,将事情解决掉。你不这么觉得吗?”
亚马瞥了他一眼,抿抿嘴唇,点点头。
凯文的父亲亲密地贴向他,小声道:“这个女孩子选择了凯文。但是,请相信我,总有一天,她会后悔自己没选择你。当你打进甲级联赛、当你成为职业球员时,女生会包围你。你那时就会发现,她们当中有些人是信不过的。她们就像病毒。”
亚马沉默地坐着,感觉到凯文父亲的手搭在他肩膀上的重量。
“亚马,有没有什么是你想告诉我的?”
亚马摇摇头。从他手指上滴落的汗珠已经开始弄脏那张名片。凯文的父亲掏出皮夹,递给亚马五张一千克朗的大钞。
“我听说了,你可能需要新的冰球鞋。从现在开始,只要你需要什么装备,尽管告诉我。在这座小镇里,在球会里,我们互相照顾。”
亚马收下纸钞,用它包住那张名片,打开车门离开。凯文的父亲摇下车窗,喊道:“我知道今天晚上的练习不是强制性的,但假如你能到的话,那就最理想了。球队必须团结一致,对不对?亚马!世界上,单打独斗的人是不会有成就的。”
亚马保证会参加练习。凯文的父亲笑了起来,假装生气,皱起眉头,弓起肩膀,咆哮道:“因为我们是熊,是来自熊镇的熊!”
那辆昂贵的名车转了个弯,驶上大路消失了。另一辆显然便宜得多的车停在停车场的另一端,是一辆敞开着引擎罩的老旧萨博车。车主是一名身穿黑夹克、脖子上文着熊头文身的年轻人,他正靠在车身上,修理着引擎。
他假装没注意到那辆昂贵的车,或是那名被留在联栋公寓楼房前的小男孩。但当凯文的爸爸一离开,亚马就把某个物体扔在雪地里。亚马站立许久,向下凝视着,仿佛努力决定是否要再将它捡起来。最后,他用手背擦擦脸,消失在其中一个楼梯间。
那名年轻人等了一分钟才离开那辆萨博车,从地上捡起那五张千元大钞。它们被一只汗湿的手掌紧握过,早已起皱。
那名男子将这些纸钞放进了黑色夹克口袋。
亚马掩上公寓的门,看着那张名片。他将名片藏在他的房间里,取来他的冰球鞋。它们不仅小,还很破旧,鞋面斑驳。他完全知道,自己可以用那五千块钱买到哪种冰球鞋——住在洼地的所有小孩都知道自己买不起的商品的价格。他收拾背包走出去,冲下楼梯,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