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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公然对他露出怀疑的微笑。这一说法的确比他以前的“解释”稍有意思一点,但是荒唐可笑的是他仍看不到一个基本事实,即我已经根本不可能再相信他说的任何话了,而这都是他造成的。现在他又按照他自己的习惯想法提出这样一种新理论,似乎我非相信不可。

“我明白了。”

“在这里我们都是演员,我的朋友。我们没有一个是真实的自我。有时我们全都撒谎,有些人则时时撒谎。”

“我是例外。”

“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你和你的真实自我之间的距离,同我们的美国朋友戴的那副面罩和他的真实面目之间的距离一样大。”

我带着警告的意味看了他一眼:“他不是我的美国朋友。”

“如果你看到他演奥赛罗,你就不会这样说了。他是一个很有成就的年轻演员。”

“应该是吧。我想你让他演的是一个哑巴。”

“这就证明我对他的赞扬是对的。”

“真是浪费天才。”他坐在那里注视着我,还是那一副毫无幽默可言的自娱表情。我说:“你的银行存款余额一定会有出乎预料的变化。”

“巨富的悲剧是他的银行存款余额不会有令人惊奇的变化,无论是愉快的还是不愉快的。但是我承认这将是我们最有分量的一部力作。”他补充道,“因为我也许活不到一年了。”

“是因为你患有心脏病吗?”

“我的心脏的确不好。”

但是他的皮肤晒得黝黑,看上去十分健康,无论如何是不需要别人同情的。

“你为什么说‘将是’?”

“因为事实证明你不能演好你的角色。”

我咧嘴一笑。情况越来越荒唐了:“如果我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对我的演出会有所帮助。”

“已经给过你很多暗示。”

“好啦,康奇斯先生,我知道你就今年夏天的安排对朱莉说了些什么。我到这里来并不是和你吵架的。我们是不是可以不要再谈论我演出失败的荒唐话题?要不就是你安排让我失败,要不我根本就没有失败,两者必居其一,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你喜欢的话,作为导演,我要告诉你,你未能得到一个角色。但是如果能有一点安慰作用,我还要告诉你,即使你得到了一个角色,它也不能给你带来你想要的东西……那位你觉得极富魅力的年轻女郎。这就是今年夏天固定不变的结尾。”

“我希望亲耳听到她对我说这句话。”

“是你自己不想再见到她的。喜剧已经演完了。”

“但是我还打算送女演员回家呢。”

“她也答应过你,这是毫无疑问的。”

“她表示答应的方式比你的要可信得多。”

“她的许诺一钱不值。这里的一切全是假的。她是在演戏,是在逗你玩,她演的是奥莉薇亚[78],你演的是马伏里奥[79]。”

“我想,她的名字并不是朱莉·福尔摩斯?”

“她的真名叫莉莉。”

我大笑起来,但是他仍然板着面孔,对他这种高超的本领,我只能再次表示叹服。最后我低下了头。

“她们在哪里?现在我能见她们吗?”

“她们在雅典。无论是莉莉还是罗斯你都见不到了。”

“罗斯?”我用挖苦和怀疑的腔调反问,但他只点了点头。“你太孤陋寡闻了。现在已经没有人用这样的名字来称呼她们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了。”

“你再也见不到她们了。”

“我肯定会见到的。第一,你希望我能再见到她们。第二,如果出于某种原因你不希望我再见到她们,那么,即使你编造出什么谎言,能在这个周末把她们留在雅典,也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我最后见到朱莉。第三,我们彼此之间的私人感情与你绝对无关。”

“如果你们双方的感情同样真挚,我同意你的看法。”

我把讲话的口气调整得温和一些。

“我还知道你非常富于同情心,绝不会随心所欲地左右别人的感情。”

“当你知道整个计划时,事情比你想象的还要简单。”

“现在《三颗心》的情节已经被破坏了,你知道得比我更清楚。”我试图对他作最后一次请求,“我知道你已经对两位姑娘承认了很多,现在你想让我认为你没有承认过又有什么用呢?”他一声不吭。我用最通情达理的口气说,“康奇斯先生,我们几乎不需要任何说服,我们都很乐于承认受到你魔力的支配。在一定限度之内,我们十分乐意继续执行你为下一步制订的计划。”

“在可变剧场里是没有什么限制的。”

“那么你就不应该把普通人给卷进去。”

这句话似乎被理解了,他低头望着我们之间的桌子,我一时觉得自己赢了。可是不一会儿他的目光又逼视着我,我又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赢。

“听我的忠告,回英国去,跟你讲过的那个女孩重归于好,和她结婚,建立一个家庭,好好过日子。”我把目光挪开。我真想冲他大喊一声:艾莉森已经死了,而且她的死主要是因为他把朱莉的生活跟我编织在一起。我几乎控制不住想对他说,我不想再继续受骗了,不想再听那些毫无意义、模棱两可的欺人之谈了……但我还是保持沉默。我知道我的一言一行都逃不过他的观察,我偏不让他看到我出洋相。

“结婚建立家庭,这就是你所说的好好过日子吗?”

“难道不是如此吗?”

“一份稳定的工作,在郊区拥有一幢房子?”

“多数人都是这样生活的。”

“我宁愿去死。”

他耸肩表示遗憾,但似乎不再关心我是谁,或者我有什么感觉。他突然站起来。

“咱们吃晚饭时还会再见面的。”

“我想参观你的游艇。”

“那是不可能的。”

“我有话要对两位姑娘说。”

“我已经告诉过你,她们在雅典。”他接着说,“今天晚上我打算给你讲一点只适合男性知道的事情,不关女人的事。”

我已经猜出了他的意思:他要给我讲“最后一章”了。

“是战争期间发生的事情?”

“是战争期间发生的事情。”他对我微微点头。“吃晚饭时再说吧。”

他转过身,径自大步走进屋里去了。我对他很愤怒,但我的愤怒只是因为不耐烦,不是因为恐惧。我想朱莉和我一定是多少坏了他的兴头,而且以他不喜欢的方式看穿了他,这种情况也许发生得比他预料的还要快,于是这孩子般的老头便恼羞成怒。我知道两位姑娘就在游艇上,即使我今天晚上见不到她们,明天也会见到。我拿起一块糕点,边吃边思考。除了其他一切因素之外,我还保持着沉着的心态,我还有机会……一个人为了夏天的娱乐作了精心的准备,不可能在刚玩出点趣味来的时候突然停下来。我们必须继续下去,我刚经历过的一切只不过是刚开始玩扑克时的虚张声势,真正的较量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