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采奏鸣曲(第11/25页)
“不用说,错并不在她。她跟所有的人,跟大多数人都是一样的。她受过教育,正如我们这种阶级的妇女的地位所要求的那样,因此她也像富有阶级的所有妇女那样被教育成人,她们也不可能不受这样的教育。现在有人在侈谈什么新的妇女教育,这一切都是空谈:按照现有的、不是虚假的、而是真正普遍的对待妇女的观点,现在的妇女教育正好符合需要。
“妇女教育永远必须符合男人对于妇女的观点。我们大家都知道,男人是怎么看待女人的:Wein,Weiber und Gesang。[13]诗人在诗歌中就是这么说的。请看所有的诗歌、所有的绘画和雕塑,从情诗以及裸体的维纳斯和弗林娜[14]这类雕塑开始,您可以看到,女人不过是供男人享乐的工具罢了;她在特鲁巴是如此,在格拉乔夫卡是如此[15],在宫廷舞会上也是如此。请注意魔鬼的狡猾:好吧,你们去享乐吧,但你们就应该明确,这是享乐,女人不过是一块甜点心罢了。可是不然,先是骑士们硬说,他们非常崇拜女人(非常崇拜,但是仍旧把女人看成享乐的工具)。现在又有人硬说,他们尊重女人。有些人给女人让座,给女人拾手帕;另一些人则承认她有担任一切职务、参与管理国家的权利,等等。所有这一切,他们都做了,而他们对女人的看法却依旧没变:她不过是一件供男人享乐的工具罢了,她的肉体是供男人享乐的手段。而且她也知道这一点。这无异于一种奴隶制。要知道,奴隶制无非是一些人占有许多人的被迫的劳动成果而已,因此,为了消灭奴隶制,就必须使人们不想占有他人的被迫的劳动,并认为这是一种罪恶和耻辱。然而人们取消了奴隶制的形式,规定从此不许买卖奴隶,于是他们便认为,并且也竭力使自己相信,奴隶制已经不存在了,他们看不见也不愿意看见奴隶制仍旧存在,因为人们同过去一样认为占有他人的劳动成果是好的和合理的。既然他们认为这是好的,就总是能找到一些人,他们比别人强,也比别人狡猾,并且擅长于做这类事。妇女解放问题也是如此。要知道,女人之被奴役,仅仅是由于人们希望占有她,把她当作享乐的工具,而且认为这样做很好。他们解放了妇女,给了她与男子平等的一切权利,但是却继续把她看成享乐的工具,而且无论在童年时代,还是在社会舆论中,都是这样教育她的。于是她就仍旧是一个柔顺的、被人糟蹋的女奴,而男人也依然故我,仍旧是一个淫荡的奴隶主。
“人们只是在大学里和议会里大谈妇女解放,可是实际上却把女人看成享乐的对象。你们去教她吧,就像她在我们这儿所受过的教育那样,教她这样来看待自己吧,于是她就将永远是一个低等动物。要么她在那些混蛋医生的帮助下实行避孕,也就是说,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娼妓,堕落到了连牲畜都不如的程度,堕落到了一件东西的程度,要么她就像大多数女人那样,变成一个精神病患者,一个歇斯底里的、不幸的女人,就像现在的女人们一样,失去在精神上发展的可能。
“中学和大学是不可能改变这一点的,要改变这一点,只有先改变男人对女人的看法,以及女人对自己的看法。只有当女人把处女的地位看作最高的地位,才能改变现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一个人最美好的状态看成耻辱。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不管每个少女所受的教育如何,她的理想就仍将是把尽可能多的男人、尽可能多的好色之徒吸引到自己身边来,以便从中挑选。
“至于某个女人对数学懂得多一点,另一个女人会弹竖琴,这都没用。一个女人只有把一个男人迷住了,她才能幸福,才能实现她所能希望的一切。因此,一个女人最主要的任务是要会迷住男人,过去是这样,将来也是这样。在我们这个世界上,这种状况在少女时代是这样,出嫁以后也仍然是这样。在少女时代,这是为了挑选未来的丈夫,而出嫁以后则是为了控制住自己的丈夫。
“唯一能够中止或者哪怕暂时遏制这种状况的就是孩子,那也必须是在这个女人不是成为畸形,也就是说在她亲自喂奶的时候才是这样。但是这时候医生又来了。
“我的妻子是愿意亲自喂奶的,而且以后的五个孩子也都是她喂的奶,可是在给第一个孩子喂奶的时候,她的身体不好。于是这些医生就恬不知耻地让她脱掉衣服,摸遍她的全身,为此,我还得感谢他们,付钱给他们,这些可爱的医生们认为她不应该喂奶,于是她在这个最初的阶段就被剥夺了可以使她避免卖弄风情的唯一手段。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奶妈喂奶的,也就是说,我们利用了一个无知女人的贫穷诱骗她撇下自己的孩子来给我们的孩子喂奶,而作为报酬,我们给她戴上一个镶有金银花边的盾形头饰。但是问题并不在这儿。问题在于,正在这时候,当她摆脱了怀孕和喂奶之后,过去沉睡在她心中的那种女性的卖弄风情就特别强烈地表现了出来。与此相应的是,在我身上,妒忌的痛苦也特别强烈地表现了出来,在我婚后生活的全部时间里,这种妒忌的痛苦不断地折磨着我,而这种痛苦也不能不折磨着那些像我这样不道德地和妻子生活在一起的丈夫们。”
十五
“在我婚后生活的全部时间里,我一直不停地体验到这种妒忌的痛苦。但是有若干时期我的这种痛苦特别尖锐。其中有一个时期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以后,医生禁止她喂奶的那段时候。在那个时期,我的妒忌心特别重,首先是因为我的妻子正经历着一种作为一个母亲所特有的烦躁不安,这是她的生活的正常轨道遭到毫无理由的破坏必然会引起的;其次是因为我看到她轻易地就抛弃了做一个母亲应尽的道德责任,我虽然是无意识地、但却是正确地得出了结论:如果要她抛弃夫妻之间的责任,想必也是同样轻而易举的,何况她十分健康,尽管那些可爱的医生们一再禁止,她还是亲自给以后的几个孩子喂了奶,而且喂得很好。”
“看来您是不喜欢医生的。”我发现每次只要一提到医生,他就流露出一种深恶痛绝的语气,便说道。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他们毁了我的生活,正像他们过去毁了、现在还在毁坏千千万万人的生活一样,因此我不能不把结果和原因联系起来。我明白,他们和律师们以及其他人一样想赚钱,可是我情愿把我的收入的一半送给他们,每一个明白他们在干什么的人,也都会情愿把自己收入的一半送给他们的,只要他们不干预你们的家庭生活,从此不再接近你们。我没有去搜集材料,但是我知道几十个这样的事例(这样的事例真是比比皆是),在这些事例中,他们把婴儿杀死在母腹之中,却硬说母亲不能分娩,可是这位母亲后来却顺利地生了好几个孩子,要不,他们就借口施行什么手术,干脆把母亲杀死。要知道,谁也没有去统计过这些凶杀案,正像没有人会去统计中世纪的宗教裁判所到底杀死了多少人一样,因为据说,这是为了人类的幸福。他们所犯的罪行简直数不清。但是,所有这些罪行与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特别是通过女人)极端实利主义和道德沦丧相比,是微不足道的。我且不说如果照他们指点的去做,人类将不是走向大同,而是走向分裂:因为根据他们的学说,由于到处都有传染病,大家就应该分开坐,不应当把嘴里的喷雾器取下来(不过,他们已经发现连石碳酸也无济于事了)。这还不算什么,最主要的毒害在于他们使人们,特别是女人变得淫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