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 II(第33/34页)

但我发誓我不知底细。我没有起疑,也许是不肯如此。沉寂持续到第三天下午,一个传信人、四个卫兵登门,带我去见我的父亲,即便这时我也没有起疑。我甚至没有明白卫兵的意味,只当他们是例行公事,要保护我的安全。

轿子抬着我穿过大广场,上了神圣大道,经过皇宫,登上山坡来到帕拉蒂尼山我父亲的宅邸。宅子里空空荡荡,卫兵们陪着我走过庭院前往我父亲的书房,周围几个仆人对我避之唯恐不及。大概这时候我才开始疑心事不寻常。

我被领进房间,我父亲站着,似乎在等候我。他做了个手势让卫兵们退下;看了我很长的时间,方才开口。

在这段时间里,我不知何故很仔细地观察着他。也许,我到底是知道的。他脸上布满褶子,淡色的眼睛周围有疲惫的皱纹;但是在光线微弱的房间中,看上去如同我童年记住的他的面容。我终于说:

“为什么这样奇怪?您为什么要我过来?”

这时他上前,非常温柔地亲了我的脸颊。

“你要记住,”他说,“你是我的女儿,我一直是爱你的。”

我没有说话。

我父亲去到房间一角的小书桌前,背对我,俯身片刻。然后他站直身体,没有转过来,说道:

“你认识一个森普罗尼乌斯·格拉古。”

“您知道我认识他。”我说,“您也认识他。”

“你这一向和他过从亲密?”

“父亲——”我说。

这时他转身向着我。他的神情痛苦到我不忍注视。他说:“你得回答我的话。求你,回答我的话。”

“是。”我说。

“阿庇乌斯·普尔喀也是。”

“是。”

“昆克蒂乌斯·克里斯皮努斯、科尔内利乌斯·西庇阿也是?”

“是。”我说。

“还有尤卢斯·安东尼。”

“还有尤卢斯·安东尼。”我说,“其余的人——其余的人无关紧要。那都是轻狂。但是您知道我爱着尤卢斯·安东尼。”

我父亲叹息。“孩子,”他说,“这件事和爱没有丝毫关系。”他再次对我转过身去,从书桌上捧起一些文件,递给了我。我看着文件,双手颤抖。我没有见过这些文件——其中有书信,有图纸,还有一些像是时间表的东西——但现在我看到了认识的名字。我的名字。提比略的名字。尤卢斯·安东尼。森普罗尼乌斯、科尔内利乌斯、阿庇乌斯。这时我明白了父亲为什么召见我。

“倘若你仔细看了那些文件,”我父亲说,“你会知道现在有一场叛变罗马政府的阴谋,阴谋的第一步是谋杀你的丈夫——提比略·克劳狄乌斯·尼禄。”

我没有说话。

“你可知道这个阴谋?”

“不是阴谋。”我说,“不是。没有阴谋。”

“你可曾对你这些——朋友——当中的人谈起提比略?”

“没有。”我说,“可能提起是有的。人人知道——”

“知道你恨他?”

我沉默了一时。“知道我恨他。”我说。

“你可曾谈起他的死?”

“没有。”我说,“没有您所指的那样。可能我对——”

“对尤卢斯·安东尼说起过?”我父亲问,“你对尤卢斯·安东尼说了什么?”

我听见自己发抖的声音。我稳住自己的身体,尽可能清晰地说:“尤卢斯·安东尼和我希望结婚。我们谈论过婚姻。有可能在说起的时候,我一厢情愿地说到过提比略的死。您不会同意我和他离婚的。”

“嗯,”他悲伤地说,“我不会。”

“只是那样。”我说,“我说的只是那样。”

“你是皇帝的女儿。”我父亲说,随即静默了一时。然后他说:“坐下吧,孩子。”示意我去他书桌旁边的躺椅上。

“现在有一个阴谋,”他说,“这是不容置疑的。有我点了名的你那些朋友,也有别人。你也牵涉在内。我不知道你过错的程度和性质,但是你牵涉在内。”

“尤卢斯·安东尼,”我说,“尤卢斯·安东尼在哪里?”

“那且慢再说。”他然后道,“你是否知道在提比略死后,我也要被暗算?”

“不。”我说,“那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

“是真的。”我父亲说,“但愿他们不会让你知道,会让事情看起来是一桩意外,一场病,诸如此类。但事情是有的。”

“我不知道。”我说,“您得相信我不知道。”

他抚着我的手。“我希望你根本不知道。你是我的女儿。”

“尤卢斯——”

他抬起手来。“且慢……假如知道此事的只有我一个,事情会很简单。我可以封锁消息,按照我的方式查办。但是不止我一个。你丈夫——”他像口出秽言一样说出那个词,“你丈夫知道的和我一样多——也许更多。他在尤卢斯·安东尼府上有个眼线,消息灵通。提比略的计划是在元老院揭发这个阴谋,让那边替他说话的人呼吁举行审判。那将会是叛国罪的审判。他还计划组建一支军队并返回罗马,保护我的人身安全和罗马政府,反击敌人。你知道那会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您恐怕会大权旁落。”我说,“意味着重开内战。”

“是的。”我父亲说,“它还会意味着别的。它还会让你送命。几乎肯定会让你送命。而且哪怕是用我的权力也未必能阻止。那会是元老院的事情,我不能插手。”

“那么我完了。”我说。

“是的。”我父亲说,“但是你不会死。我不能忍受自己由得你早早死去。你不会面临叛国罪的审判。我写了一封信,要向元老院宣读出来。你会依据我有关通奸罪行的法律被控告,你会被流放,离开罗马城和罗马治下的行省。这是唯一的办法。这是挽救你和罗马的唯一的办法。”他露出一丝笑容,但是我看见泪水在他眼睛里打转,“你可记得,从前我将你喊作我的小罗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