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好友来访(第2/4页)
“内人大概想休息一下了,”画家看准时机说,“奥特,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两人告辞后就进入了客房。费拉谷思亲手为朋友准备了两个房间。从家具的配置,到墙上挂的绘画以及书架上摆的书,都经过他的细心安排。床铺上方挂了一幅褪了色的古老照片。那是一幅18世纪70年代的滑稽而令人感动的照片。客人快步走近,眼光停留在照片上。
“哇,”他惊叫道,“这是我们啊,当时大家都是16岁!少年的你看来真叫人感动。我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看过这照片了。”
费拉谷思微笑了。
“是的,我也知道你会感兴趣的。我想该有的都有了。现在要打开行李吗?”
布克哈德舒适地坐在一只四个角包着铜皮的航海大皮箱上,满意地环视着周围。
“这里真好。不过,你住在哪里,隔壁还是楼上?”
画家玩弄着手提箱的提手。
“不在这里,”他淡淡地说,“我现在住在对面的画室里。那是后来增建的。”
“那么等一下得带我去看看。不过——你也睡在那边吗?”
费拉谷思放下了手提箱,看着旁边。
“是的,我也睡在那边。”
他的朋友没有说话,沉思着。随后伸手到口袋里去,掏出一大串钥匙,在手里摆弄,咔嚓咔嚓响着。
“我们把行李打开。你去把孩子带来好吗?他会觉得有意思的。”
费拉谷思立刻出去了,随即和比埃雷走了进来。
“你的旅行箱好漂亮,奥特叔叔。我已经看过了,上面贴了许多纸条,我还念了两三张,有一张写了槟城,槟城是什么意思?”
“这是印度支那半岛上的一个城市,叔叔时常到那里去。来,你可以打开这个。”
他给男孩一把扁平、多齿的钥匙,要他打开旅行箱的锁。箱盖轻巧地弹开了,最先看到的是上面的一个色彩缤纷的马来手编扁篮,篮底朝上摆着。把篮底转过来,拿掉包纸,可以看到美得惊人的稀有贝壳夹在纸片和布条之间。这是只有在外国的港口才买得到的。
比埃雷得到这件贝壳礼物,简直太高兴了,变得非常听话。贝壳之后是用黑檀木做的大象和雕成奇形怪状的活动中国玩偶。最后是一卷雪亮的中国画本,画的是神仙、魔鬼、国王、武士和龙。
当画家和男孩惊讶地玩赏这些东西时,布克哈德把手提箱打开,拿出拖鞋、内衣、刷子之类排在房间里,然后回到他们身边。
“行了,”布克哈德愉快地说,“今天的工作到这里为止,我们要轻松一下。现在可以到你的画室去吗?”
比埃雷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他父亲那感激得充满喜悦而变得年轻的脸,就像汽车刚到时那样。
“爸爸,你好像很高兴嘛。”他快活地说。
“嗯。”费拉谷思点点头。
可是客人提出问题来了:“难道他平常不是这么高兴吗?”
比埃雷困惑地看着两个大人的脸。
“我不知道,”他犹豫地说,不过马上就又笑起来,肯定地说,“是的,爸爸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
他拿着装贝壳的篮子跑开了。奥特·布克哈德牵着朋友的手,一起走出大门。他们穿过庭园,最后来到画室里。
“果然不错,是新建的,”他立即确认道,“不过看来真不错。是什么时候建的?”
“大概三年前。最近的画室都盖得很大。”
布克哈德环视四周。
“这片湖是用钱买不到的!我们晚上去游一下。约翰,你的生活真美好。不过我要先看看画室,你有新作品吗?”
“不很多,只有一幅,是前天才完成的。非请你看一下不可,我自己觉得很不错。”
费拉谷思开了门。高大的工作房干净而漂亮,地板刚擦过,收拾得井井有条。房间中央只放着那幅新作品。两个人默默地站在画前。作品里充满了多雨的清晨的冰冷哀伤气氛,这与从窗口流进来的明亮光线,以及饱吸阳光的热空气正好成了对比。
他们久久地凝视着作品。
“这是你最新的作品吗?”
“是的,得配上另一个画框才行。其他的就没有什么要再动手的了。你喜欢吗?”
两个朋友互相探询地凝视着。高大健壮的布克哈德脸色红润,眼神热情、快活,如同大孩子般地站在画家面前,画家的眼睛和脸孔,在白得过早的头发下看来是那样的锐利和严肃。
“也许这是你最好的一幅画,”客人慢慢地说,“我在布鲁塞尔与巴黎也看过你的画,没有想到你这几年更进步了。”
“我真高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也狠下了一番苦心。以前我常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上了年纪才终于知道真正的学习方法。不过,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再也不会有进步了,再也画不出比这个更好的了。”
“我了解,不过事实上你已经很有名了。甚至在航行东南亚的古老轮船上,也听见有人谈起你,那我真是得意。成名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滋味呢?你高兴吗?”
“不要说高兴,我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现在还活着的画家里头,有三四人比我好,作品比我优秀,我从不认为自己是真正伟大的,那些新闻记者所说的都是胡扯。我想要的只是希望别人能认真看待我,这我就满足了。其他的不过是报纸上的名声和金钱的问题而已。”
“说得也是,不过,你说的真正的伟大到底是指什么呢?”
“嗯,我指的是王侯。我们充其量只能当上将军或大臣,王侯就超出我们的能力之外了。你看,我们只能努力学习,尽可能接近自然,但对王侯来说,自然就是他的兄弟,也是朋友,他和自然共同嬉游,自己能创作,而我们却只能模仿——当然,这样的王侯是很少的,百年也出不到一个。”
两个人在画室里踱来踱去,画家痛苦地扭曲着脸,想寻找适当的字眼。朋友一边和他并排走着,一边想从他那褐色的瘦削脸庞寻出答案来。
奥特在通往隔壁的房间门口站住了。
“这里能打开吗?”他请求道,“我想看看你的房间,另外,可以给我一支雪茄吗?”
费拉谷思开了门,两人走了进去,看了隔壁的房间。布克哈德点燃雪茄,走进朋友的小卧室里,看了他的床。然后仔细观察了到处扔着画具和吸烟用具的房间。整个看起来几近简陋,就像勤勉的穷单身汉住的小房间,这房间说明了主人的工作态度和禁欲主义。
“总之,这就是你关闭自己的地方!”他冷漠地说。但是,他能毫不遗漏地看出来,感觉到这几年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虽然运动、体操、骑马之类的事物使他觉得满意,但是这里找不到任何舒适、安乐、愉快、休闲的气氛,又使他觉得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