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旅馆(第2/2页)

在哈雷的时候,艾德认识一个搞历史的。那人冬天在柏林的奥芬巴赫餐厅做服务员,这是一家葡萄酒主题餐厅,他曾经和G去那儿喝过几次酒。每年春天旅游旺季开始之前,历史学家(大家一直这样叫他)都会回到岛上。“总算到了!总算到了!”他喜欢这样对客人们大声说,客人们则宽厚地点着头,听他夸赞那个地方,这种时候,他通常会把奥芬巴赫餐厅的客人们称作“亲爱的们!”。“那个岛上,亲爱的们,有我想要的一切,一直寻找的一切,它一出现在天边,从船上一看到它纤细柔弱的外形,精致的轮廓,而我背后是残留的一溜灰色鸡冠一样的陆地,施特拉尔松德市[5]林立的高楼,那片藏污纳垢的陆地,亲爱的们,你们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亲爱的们,小岛一出现,你们立刻就把那些全都忘了,因为小岛就在你们眼前,新的生活开始了,没错,就在那儿,在船上就开始了!”这个头发花白,四十来岁年纪的男人说得眉飞色舞。他放弃了大学里的工作,据说是自愿的,但也因此更沉溺于自己的梦。他像这个国家的许多思想家一样留着马克思式的大胡子。“自由,亲爱的们,自由的核心就在于如何在现存的法则框架下找到适合自己的法则,集制定法律的客体和主体于一身,这就是上面,北边那儿最主要的生存形式。”奥芬巴赫餐厅的历史学家胸前托着满满一托盘的大酒杯,最后总结道。

艾德得到的最重要信息是,那里就算在旺季当中也会突然有职位空出来,突然就有服务员或者洗碗工和厨房小工的位子从天而降。有些旺季来打工的人会突然消失,消失的原因各不相同。通常,讲故事的人说到这儿会停一下,看看对面的人,然后根据情况选择让故事朝着某个可能的方向或者不太可能的方向继续。“当然不断有人选择放弃,回到大陆上,他们就是干不了那种事。”或者说:“你知道,突然批准出境了,夏天过到一半的时候……”或者说:“确实难以置信,五十公里,但总是有特别能游的人……”每次说到最后,希登塞岛总像是窄窄的一条笼罩着神秘光芒的陆地,最后的一个地方,唯一的一个地方,一个不断漂向远方、漂出视线之外的小岛——要想跟着走,那可得赶紧了。

吃完饭,艾德回到旅馆。有人翻过他的东西,不过没少什么。他走到窗边,看着对面的火车站。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又开始叫马修——又犯病了。不过他叫的声音非常小,只不过是想在睡着之前再听听自己的声音。不,他没有跳。


[1] 卡托维兹(Katowice),波兰南部城市。

[2] 安克拉姆(Anklam),德国东北部城市。

[3] 艾兴多夫(Joseph von Eichendorff,1788—1857),德国浪漫主义时期著名诗人、作家。

[4] 卡普里岛(Capri),意大利南部小岛,旅游胜地。

[5] 施特拉尔松德市(Stralsund),德国东北部城市,靠近波罗的海海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