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奥拉(第2/2页)
下班前,卖冰激凌的把空桶丢到艾德两腿中间。
“干干净净的,朋友!”
“就是。”
“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就是。”
“你可别捣蛋,洋葱。”
空桶散发着臭味,雷纳带着浓重鼻音的话冷冰冰地粘在桶底上,艾德把那东西刮了出来。雷纳身上那种首都人的傲慢(他也是柏林来的)既显得愚蠢,同时又有种震慑力。是因为他的语气,一副不可侵犯的样子,这是图林根地区或者萨克森地区方言中所没有的。[3]他的白衬衫就像刚熨过一样,身上的味道总是很好闻,艾德心想。雷纳穿的是真正的牛仔裤,屁股兜里插着一把棕色的长柄梳子。那是一把塑料梳子,宽宽的手柄稍有些弧度。有时,他正说着话或者正吃着早饭也会把梳子抽出来,梳理一下自己的鬈发。
艾德仔细擦干冰激凌桶,把桶放回小窗下面的冰激凌柜台里。然后,他悄悄回到房间。他很快就发现有条通道从餐厅直接通向上楼的楼梯,这样就不用先绕着整栋楼转个大圈了。餐厅和楼梯之间的这个小通道的深处还有一扇门,门虽然多半都敞开着,但还是很不显眼,它就像个声音通道一样,把厨房、客人就餐区和餐厅与二楼连接在了一起。
那条绕大圈的路是源自以前的一项规定,克龙巴赫重新组织雇员的时候继承了这项规定。所有一切都是因为那些职位比较高的企业疗养客的抱怨,说那些不卫生、不堪入目的人突然出现在他们的桌子旁让他们难以接受,这些人带来的汗气、烟气和酒气破坏了他们梦幻般的、笼罩在烛光之下的假期。克龙巴赫只是承包人,他不愿意得罪主管企业。经理很小心地避免他的人跟这些疗养客,这些公认的工人阶级的代表走得太近。
惬意的寂寞感,偶尔提到这种感觉时,一定要用尽量轻的声音和词语,以掩饰大伙儿不知道它是否确实存在的事实,如今,晚上独自待在房间里的艾德体会到了。他仔细听着从维奥拉那儿传到楼上的支离破碎的乐曲,或是在海浪的哗哗声中神游,或是定定地看着水面上方的一片黑暗,他看到了那匹熊马。他非常平静,能直视那头牲口的眼睛。
仿佛就是从在克劳斯纳院子里度过的最初那几个下午,他开始思考了,眼前一匹马,手里一个洋葱。他知道这些想法确确实实是从自己这里来的,这种思考在他记忆力之外,在非常靠里的什么地方,深深藏在那些存货们的下面。潮湿、丝绒般柔软的马鼻,呼吸的声音,眼睛中的宁静。他二十四岁。他失去了G。生平第一次他能感到自己是如何开始思考的。用手掌擦脸的时候,他闻到了当日菜单上的菜的味道。他的皮肤油腻、反着光。
[1] 此语出自《鲁滨孙漂流记》。
[2] 指鲁滨孙·克鲁索。
[3] 图林根州(Thüringen)位于德国中部,萨克森州(Sachsen)位于德国东部,二者曾属德意志民主共和国(东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