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第5/46页)
不过,说到想念,不在你身边,我是一刻也无法安心的,因为如果你担心危险,那并不完全是胡思乱想出来的。的确,防范是很容易的:只要告诉你母亲一声,一切都迎刃而解了,但是我了解你,你并不想使用一种一了百了的办法,你很想去除屈从的心理,却又不想丢掉斗争的荣耀。啊,可怜的表妹!……假如有一丝希望……埃唐什男爵肯将自己的女儿、他唯一的孩子许给一个无钱无势的小市民!你是这么希望的吗?……你到底希望什么呀?你想怎么办?……可爱又可怜的表妹呀!……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什么,你的女友一定为你保守秘密。很多人会觉得把秘密披露出来更正直,他们也许不无道理。就我而言,我不是一个爱争辩的人,但我绝不需要那种背叛友谊、信义、信赖的所谓正直。我认为每一种关系、每一种年龄都有着自己的原则、义务和道德。对别人来说是审慎的,对我而言却是不讲信义的,在把所有这一切搞得混淆不清时,人们非但没有使我们明理,反而使得我们变得邪恶。如果你的爱情是微弱的,我们就把它制止住;如果它已十分强烈,那就向它摆出其悲剧性而不必通过一些激烈的手段去打击它。只有友谊可以试图说服它所信得过的那些人。不过,当我在关照你的时候,你只管径直地往前来吧:你会看到,你肯定会看到一个十八岁的“女傅”到底有何能耐。
你是知道的,我并不是贪图快活才远离你的。春天在乡下,并不是像你所想象的那么舒服惬意,这儿时冷时热,散步时没有一点阴凉地儿,屋子里还得生火取暖。我父亲也不愿看到报纸杂志到达这儿比到城里晚。所以大家都求之不得地想返回城里,但愿四五天后我就能拥抱你了。但我担心的是,四五天可是许多个小时呀,而其中有不少小时是属于哲人的。是属于那位哲人的,你明白吗,表妹?你得注意,他可是会占用所有这些小时的。
你可别觉得脸红,别抬不起头来。你不可能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这与你的容貌很不相称。你很清楚,我不会只哭不笑的,我也并不因此就不重情。尽管远离你,我也不会少担心,也不会因此就少悼念善良的莎约特。我对你愿意与我共同关怀她的家人深表感谢,我活一天就会关心他们一天。如果你丢掉做好事的机会,那你也就不是朱丽了。我同意,这个可怜的大妈确实是口没遮拦,说起话来过于随便,同姑娘们在一起也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总喜欢讲些自己的陈年旧事。我所怀念的并不完全是她思想中的优秀的东西,尽管她思想中坏的里面仍有一些好的东西。我之所以哭她,是哭失去她的那颗善良的心,她那完美无邪的爱心,它使得她对我既具有一个母亲的爱又具有一个姐姐的信任。对我来说,她代表着我的全家。我几乎不认识我母亲!父亲是尽其可能地爱我。我们失去了你那可爱的兄弟,我几乎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弟弟了:我就像个被抛弃的孤女。我亲爱的,你是我所剩下的唯一的亲人了,你就是一位慈母。你说得对,我还有你。我一直在哭泣!我真是疯了,我有什么好哭的呀!
另外,我担心出现差错,所以把这封信寄给我们的老师,以便它能更加安全可靠地到达你的手里。
书信八 致朱丽[3]
美丽的朱丽,爱情的怪诞真叫人无法捉摸!我的心比原来所希望的更高,它并不满足!您对我说您爱我,可我还在叹息!在不再有什么可以希冀的时候,这颗贪婪的心仍旧敢于去追求,它以其怪诞异想在惩罚着我,使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您别以为我忘记了给自己规定的那些清规戒律,我也没有丧失遵守它们的意志力。不,我没有。但是,当我看到这些清规戒律只是让我喘不过气来,而自称极其脆弱的您现在却极其坚强时,我心中便油然产生一种莫名的烦恼。您已经在注意克制自己,我却不知该干些什么。
两个月来,您大变样儿了,而您周围的一切并没有改变!您的愁容不见了,厌烦、消沉已不复存在,所有的风采又复归了。刚刚绽放的玫瑰也没有您鲜艳,风趣机智又复苏了,您同大家在一起时谈笑风生,您甚至同我也像从前一样的开起玩笑来。但最让我气恼的是,您竟然像在说世上最可笑的事似的,神情嬉笑地向我发誓永葆一种永恒的爱情。
您说呀,反复无常的人,难道这就是被迫无奈而自相矛盾的一种激情的特性吗?如果您真的有一丝欲念要克制的话,那您起码不会这么开心畅怀吧?啊!当您没这么美丽时,您是更加的可爱呀!我多么怀念您那动人的苍白面容呀,那可是一个情人幸福的保证呀!我是多么的痛恨,您以牺牲我的安宁为代价而复得的那种泄露内心世界的健康呀!是的,我宁可看见您的病容,也不想见到您的这种快活的模样、这双闪亮的眼睛、这艳若桃花的面颊,它们让我觉得心中冒火。难道您这么快就忘了您求我宽恕时的样子了吗?朱丽呀朱丽,那么激烈的爱情竟转瞬间荡然无存了么!
然而,更让我无法忍受的是,在您完全信赖我之后,您好像又开始在提防着我了,您在避开种种危险,仿佛您仍有所担心害怕似的。难道您就是这样尊重我的克制的吗?难道我坚贞不渝的尊敬竟然换来您如此这般的凌辱吗?您父亲的离开并未给我们更多的自由,我都几乎看不到您的独处。您的那位形影不离的表姐始终不离您左右。无形中,我们又要恢复原先的生活方式和我们往日的男女授受不亲了,唯一不同的是这种授受不亲,原先您觉得是个重负,而现在您却非常的喜欢。
一种极其纯洁的恭敬,您若不珍视它,那它还有什么价值?而永远自愿地剥夺对世间最亲爱的人的爱对我又有何用,如果要求我这么做的人并不领我情?当然,我已厌烦这么无谓地去忍受痛苦,厌烦逼迫自己劳而无功地去难为自己。怎么!难道您可以不受惩罚地美丽高尚起来,而又必须蔑视我吗?难道我必须贪婪地看着美轮美奂的您,但嘴却不敢亲近您吗?难道最终我只能剥夺自己的一切希望,连在这么严酷的牺牲之中得到点滴的尊重都不可以吗?不,既然您已不信赖我,那我也不愿再无谓地去信守自己的誓言了,因为您既从我的誓言又从您的小心谨慎中所取得的这种保证是一种不公平的保证。您太无情无义了,或者说是我过于顾虑重重了,但我不想再拒绝您无法剥夺的偶然所带来的机遇了。最后,不管我的命运会怎么样,反正我感到我已经背起了一个我无法承受的重负。朱丽,您要多加小心呀,我把一种对于托付人的信誉而言太危险了的寄托归还于您,而保护这种寄托,对您的心灵并没有像您曾装着害怕似的那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