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第15/28页)
回到家里,经过一个小时的独自沉思默想之后,我一直在叹息。我是费了不少的劲儿才得到这一个小时的独处的。尽管我急切地想充分利用这一个小时,但我还是带着厌恶的心情首先剖析了一下自己,因为我害怕我只是因为环境和身份发生了变化而产生的一时的冲动而已,害怕自己还会像以往不是个听话的女儿似的,不会是个贤妻良母。考验是经得住的,但却是危险的。我先开始回想您。我的心天地日月可鉴,我没有让任何甜蜜的回忆来亵渎我刚刚许下的庄重诺言。我想象不出是什么神奇的力量激发起那么多的事情,从而让我想起您挥之不去的形象时,您的形象却让我那么长时间一直心静如水。我并不相信这是因为冷漠和遗忘所致,如同怀疑一种迷惑人的状况一样,这对我来说是极其少有的,所以也不可能会持久的。这种幻象不怎么可怕,我感到自己仍像以前一样地在爱您,也许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奇怪的是,我有这种感觉时,并不感到羞惭。我觉得我无须因为想您而忘了自己已为他人妻。在心里想着我是多么的爱您时,我很激动,但我的良心和感官是平静的。从这时起,我便明白我是真的变了。于是,我的心里涌进多么纯洁的欢乐啊!长期以来已丧失殆尽的极其宁静的感觉又来激越我那颗因可耻的行径而憔悴的心了,在我全身传遍一种新的宁静!我觉得自己已获得新生;我觉得一种新的生活开始了。令人欣慰的温馨美德啊,为了您,我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是您使我热爱这新的生活;我愿将这新的生活奉献给您。啊!我太了解失去它我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因此我不会再次地抛弃它的!
在我对这么巨大、这么迅疾、这么意外的一个变化感到惊喜之时,我大胆地对头一天我的状况进行了思索。我为自己竟然忘乎所以,竟然自第一次误入歧途之后又干出那么多的危险事的卑贱可耻而颤抖,汗颜。多亏了这幸福的突变,我看清了诱惑我的罪孽之可怕,它唤醒了我心中对贞操的爱!我因什么罕见的幸福才对爱情比对我极其珍视的荣誉更忠贞的呀?是什么样的命运恩宠在保护着我,使我在您爱得不坚定或我爱得不坚定时,没让我去另觅新欢,越走越远啊?我怎么能用被第一个情人所击败的反抗精神,用已习惯于让欲念控制的羞耻心,去抵抗另一个情人呢?我对一个已经结束了的爱情权利的尊重,会不会超过我对现在正充分发挥效力的美德的尊重?当我在这个世界上只爱着您一人的时候,我的心踏实过吗?这与那些嘴上海誓山盟、海枯石烂永不变心,而实际上一有机会就变心的情人有什么不同呀?每一次的失恋必然在准备着下一次的失恋。经常干不光彩的事,在我看来也就习以为常,不觉可憎可恶了。我从干不光彩的事起,继而做出了伤风败俗的事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以致从一个上当受骗的情人变成一个堕落的女子,失去了童贞,令家人绝望,是谁保证我不受第一次错误给我带来的必然影响?是谁在我迈出第一步之后将我拉住了?是谁使我保住了我所珍爱的那些人对我的称赞和尊敬?是谁使我受到一个有德的、贤明的、性格与人品俱佳的、对我这个不值得尊敬与爱慕之人充满了敬爱的丈夫的保护的?总之,是谁使我还可以有望成为贤妻良母,并让我有勇气堪称这样的女人的?我看见这个人了,我感觉到他了;那只引领我走过黑暗的救命之手,就是那只在我眼前拉开遮挡着错误帷幔的手,它不由分说地恢复了我本来的面目。我心灵深处不停地轻轻发出的秘密声音,在我准备一死了之时,在有力地升起,鸣响。真理的创造者绝不允许我作为一个违背誓言的罪人离开他;他让我通过愧悔来预防我犯罪的同时,向我指出了我即将坠入的深渊。永恒的天主呀,你让昆虫爬行,你让天体运转,你眷顾你所创造的人类中我这个最卑微的人!你让我又回到你曾经让我热爱的善行上来!请接受一个被你的关怀净化了的心灵向你表达只有你配获得的敬意吧。
在这一时刻,我强烈地感到我已被从中解救出来的那种危险,以及我已经在其中得以恢复的那种荣誉和安全的状况,于是,我便匍匐在地,向上苍伸出恳求的双手,乞求他这个人类的主宰,这个能凭他的意愿,通过我们自身的力量,或保持或摧毁他赐予我们自由的天主,向他呼唤道:“我愿要你所要的、而且只有你能创造的善。我愿爱你赐予我的那位夫君。我愿做一个忠贞的女人,因为这是维系家庭和全社会的首要义务。我愿做一个忠贞的女人,因为这是培养其他各种美德的第一美德。我愿做所有一切有利于你所建立的自然秩序的事情,以及符合我从你那儿得到的理性法则的事情。我把我的心交由你保护,把我的愿望寄托在你的手中。请你使我所有的行为举止全都符合我的、也是你的意志吧;请你别再允许一时的糊涂毁了我终生的选择吧。”
在我怀着一种真切的激情做的第一次简短祈祷之后,我感觉到我已坚定了信心,实践起来极其容易极其快乐,我已清楚地看到,今后我要去哪里寻找力量来抵御我自己的软弱心灵,而且我也看到,在自己身上是找不到这种力量的。单单这一发现,就给了我以新的信心。我哀叹自己以前竟然像个可悲的盲人,那么长时间都没有看清这种道理。我从来就不是个完全不信仰宗教的人,但是,也许宁可任何宗教都不信,也比表面上假装虔诚,以慰藉良心,而不触动灵魂要好,比只会说几句格言警句和只在某些时候信而其他时间则置诸脑后要好。尽管极其认真地做弥撒,但我并未从中得到一点有助于我生活实践的东西。我觉得自己天资聪颖,因此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喜欢思考,对自己的理智非常自信;由于无法把《福音书》的精神与世人的精神协调一致,无法把个人信仰与基督教义协调一致,我便采取了一种包含我平庸智慧的折中办法;我有着一些信仰的箴言,还有另一些行为的警句;我在某一个地方,会忘记在另一个地方的所思所想;我在教堂里十分虔诚,回到家中则成了哲学家。唉!我是一无是处,我的祈祷只是一些词语,我的推理则是诡辩,我把飘忽不定的火光当成指路明灯,结果竟被引上了堕落的道路。
我无法跟你说,我在此前一直未曾找到的这条内心准则,使我对那些误导我的准则有多么的鄙夷不屑。我要请问您,它们的基本原理是什么?它们是建立在什么样的基准上的?一种可喜的本能在使我一心向善,可是,一种强烈的情欲升腾而起,而且它也植根于这同一种本能之中,我要怎样才能摧毁它呢?我从对事物的秩序的思辨中看到了道德的美,以及道德对大家都有益。但是,这一切为什么会与我个人的利益相悖呢?对我而言,是为了自己的幸福而损害其他人的幸福重要呢,还是为了其他人的幸福而牺牲自己的幸福重要?如果因为害怕蒙羞或受罚而不敢为自己的利益做坏事的话,那我只要偷偷地干坏事就行了,道德也就不会找上我了,而如果我被当场抓住的话,那人们将会像在斯巴达人那儿一样惩罚我,但惩罚我是因为我的笨拙,而不是因为我的作奸犯科。总之,如果美的特征和对美的热爱通过大自然铭刻在我的内心深处的话,我将会有我的行为准则,而且永远都不改变。但是,我如何才能永远保证,这个在有感情的生物中还没有任何可以与之比拟的内心形象永葆其纯洁呢?难道人们不知道放荡的爱会毁坏人的判断力和意志力吗?不知道在每个世纪中,在每一个民族中,在每一个人中,意识都在不知不觉地随着偏见的千变万化而变糟变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