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伦敦(第7/20页)
“而你就拿了他的钱包开溜。”德莫特接话道。
“我?少胡扯!老娘可是王后内侍。”
科拉端酒坐在麦克身旁。她身上的香水味浓郁刺鼻,余调中透着桂皮味与檀香。“你在伦敦做什么?”
麦克望着她迷人的脸庞:“找工作。”
“找着了吗?”
“不太走运。”
科拉摇摇头:“今年冬天操蛋得很!冻得人半死不活,连面包都吃不起。像你这样的人特别多。”
佩哥插话道:“两年前,我爹也是为这个才当了贼,只可惜他没那个本事。”
麦克恋恋不舍地转过头问佩哥:“他怎么了?”
“套了治安官的箍儿。”
“啊?”
德莫特解释道:“被绞死了。”
“哎呀,真对不起。”麦克说道。
“少在那儿恶心人,你个浑蛋,真晦气!”
见佩哥不好惹,麦克赶忙退让:“好吧,好吧,我不说了。”
科拉道:“你要是想找工作,我倒认识个招工的,他想找搬运工卸船。活儿很重,也就只有年轻人做得来。他们尤其愿意招外地人,没那么多怨言。”
“啥工作都行。”麦克想到了埃斯特。
“卸煤工的事儿都归沃平区的酒馆儿老板管。其中‘太阳’酒馆的西德尼·莱诺克斯跟我认识。”
“他人好吗?”
科拉跟佩哥都笑了。科拉道:“他是个一句真话没有、坑蒙拐骗、笑里藏刀、围着酒瓶转的丑八怪。这帮人里头没一个好东西,可又能怎么办?”
“能带我们去吗?”
“是好是歹可都算你的啊。”
木质的船舱里充斥着汗臭与煤灰,令人几乎窒息。麦克站在煤堆上,挥动宽铁锹,规律地铲起一堆堆煤块。这活儿可真够呛。麦克胳膊酸痛,挥汗如雨,心里却美滋滋的。他年轻力壮,工钱也不错,再也不用给他人当奴隶了。
和他一起的还有十五个人,一个个埋着头,骂骂咧咧边干活儿边开玩笑。他们多数都是原本在爱尔兰务农的年轻小伙儿——那些城里人腰软肚硬,干这种活儿根本不中用。三十岁的德莫特已经是一伙儿人中最年长的一个。
麦克似乎总也摆脱不了煤炭。但有了煤,世界才得以运转。麦克一边干活儿,一边琢磨着这些煤的去向:伦敦家家户户的起居室都要生火取暖,成千上万的厨房要烧火做饭,面包房的烤炉和啤酒厂也需要燃料……城市对于煤炭的需求似乎无穷无尽。
周六下午,来自纽卡斯尔的“黑天鹅号”几乎要卸载一空。盘算盘算今晚能领到的工钱,麦克不由得心花怒放。这已经是本周卸空的第二艘船,每次二十袋煤,一伙人共挣十六便士,每人一便士。一个壮汉挥着大铁锹,两分钟就能搬一袋煤。这样算来,一个人少说也能赚六镑。
然而工钱里也要扣开销。中间人或许是包工头西德尼·莱诺克斯总是往船上送大量的啤酒和杜松子酒给工人们喝,让他们补充因出汗流失的水分。可他送来的太多,而工人们有多少就喝多少——杜松子酒也是一样,结果一天下来总要出点事故。酒不能白喝,所以麦克也不知道今晚在“太阳”酒馆排队能领到多少钱。然而,即便扣得只剩下一半——这还是保守的估计,余下的钱仍是矿工一个星期工钱的两倍。
以这个速度,再过几个星期,他就能攒够钱接埃斯特出来。兄妹俩就再也不用当奴隶了。想到这里,麦克的心里不由得一阵悸动。
在德莫特家一安顿下来,麦克就给埃斯特去了信。埃斯特回信说,大家都在讨论他逃走的事。年轻的工人试着向英国议会上书请愿,抗议奴役矿工。安妮已经嫁给吉米·李做了妻子。想起安妮,麦克不禁生出几分悔意:以后再也不能跟她在草丛中嬉戏打闹了。不过,吉米·李是个好人。也许请愿能带来些变化,兴许吉米和安妮的孩子也能拥有自由。
最后剩下的一点煤也铲进袋子里堆放好,准备运上岸存放在煤场。麦克伸展伸展酸痛的后背,把铁锹扛在肩上。甲板上寒风凛冽,吹得他直打晃。他套上衬衫和莉茜·哈林姆给他的大斗篷。工人们和最后一批煤包一起上了岸,然后步行到“太阳”酒馆领工钱。
“太阳”酒馆十分简陋,常有水兵和码头工人光顾。底层地面泥泞不堪,脏兮兮的桌椅板凳破破烂烂,冒烟的火堆也没有多少热乎气儿。老板西德尼·莱诺克斯生性好赌,店里总也少不了各式各样的赌局:扑克、骰子或者是某种复杂的下注比赛。唯一还说得过去的是黑人厨子“黑玛丽”。她做的海鲜肉炖又辣又好吃,客人们赞不绝口。
麦克和德莫特一早就来了。佩哥正跷着二郎腿坐在吧台,一口一口嘬着塞有弗吉尼亚烟草的土烟斗。她就在“太阳”酒馆吧台的角落里打地铺。莱诺克斯既是中间人,也管收赃。佩哥往火堆里吐了口痰,一见是麦克便兴冲冲叫道:“哟,花格佬!又英雄救美了?”
“今天没顾上。”麦克笑道。
黑玛丽从厨房门后伸出头来,笑嘻嘻问:“伙计们,来碗牛尾汤?”黑玛丽带着低地国[1]口音,听人说她以前是荷兰船长的奴隶。
“给我两大桶就行。”麦克道。
黑玛丽乐了:“饿断腰了吧?干活儿太累?”
“活动活动筋骨而已。”德莫特道。
麦克没钱买晚饭,不过莱诺克斯同意让工人们赊欠,结算工钱的时候再扣。麦克打定主意:今晚过后,无论买什么一定要现给钱——他不想欠债。
他坐在佩哥旁边说笑道:“今天生意怎么样?”
佩哥倒是一本正经:“我跟科拉下午撞上个有钱的老家伙,晚上不用开工。”
跟小偷交朋友感觉怪怪的。他知道佩哥入行的原因——不偷就得饿死。然而麦克还是觉得别扭——也许是母亲的影响在作祟,他内心仍有一丝排斥。
佩哥弱不禁风,骨瘦如柴,有一双灵动的蓝眼睛,然而骨子里却是久经风雨,铁石心肠——一切都源于她的遭遇。也许坚强的外表只是一种伪装,伪装之下的她依旧是个惊慌失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