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罗·阿尔杉茹·奥茹欧巴的民事斗争以及人民如何占领了广场(第31/33页)

只要有朋友到来就是节日,如果来的是阿尔杉茹,那就比节日更甚:他们一聊就是几个小时,老太太询问塔代乌与露的消息,两个人都不爱写信。高梅斯一家跟他们和解了,是真的吗?尤弗拉希娅健在时,萨贝拉一直都有所了解。但是这位外婆两腿一蹬,她便只有偶然的机会能听到这些动人的消息了:一个居住在里约的远房表兄,从巴伊亚路过时想到来看她,值得赞美的善举!好吧,这位表兄名叫茹文希奥·阿拉乌茹,是一位保险经纪人,曾在首都跟高梅斯一家相处过一段时间:艾米丽娅、上校、塔代乌和露。他们一起在科巴卡巴纳散步,相处得非常融洽。正是强硬的上校向保险经纪人介绍了塔代乌:我的女婿塔代乌·坎尼奥托博士,负责里约城市建设的工程师之一。他挽着女婿的胳膊,非常以他为豪。他没有塔代乌与露的消息,他们很久没有写信了。但他遇到了阿桑代里奥,露从美国回来的哥哥。男孩儿非常讨人喜欢,告诉了他那对夫妇的近况,以及高梅斯上校最后的抵抗。听说女儿怀孕的消息之后,他便登船飞奔到里约。不幸的是,露失去了这个孩子,意外流产。从那以后,云开雾散,一切圆满。塔代乌——您肯定已经知道了——他的事业非常成功,被视作非同一般的城市规划师,而且完全控制了高梅斯上校。男孩眨眼微笑,非常亲切,他生活优越,对工作毫无兴趣。

你不觉得塔代乌有点忘恩负义吗?萨贝拉问。忘恩负义?因为不写信?他工作很忙,责任很重,时间很少。就连阿尔杉茹自己也不喜欢写信。萨贝拉盯着他的脸看:狡猾的混血儿,浑身都是秘密。

佩德罗读书给她听,萨贝拉回忆着诗歌,询问着新闻,品味着杯中的小酒。老太太不把医生的严令告诫放在眼里。喝一口酒,有什么关系?

他这次来,是为了请求萨贝拉允许,在他的下一本书中用她这二十年来所提供的关于巴伊亚贵族的信息:庞大的贵族家庭、引以为傲的长辈、漫长的姓氏、纯粹的白人血统。他将尼禄·阿尔格鲁的小册子拿给她看:将黑人与混血儿流放至亚马逊的丛林深处,在错综复杂的河流里,在马托格罗索的沼泽里,让他们与蚊虫疟疾为伍,承受高烧的肆虐。

“在那儿,连个讲故事的都活不下来……”萨贝拉表情痛苦地笑道,大笑会使她觉得疼痛。

佩德罗·阿尔杉茹也笑了,老太太帮他找回了好心情。

“尼禄·阿尔格鲁是个单细胞生物,一条蛆虫,一个脏货,是人类的垃圾。去吧,我的孩子,去把一切都详详细细地讲出来,你要快点写,好让我临死之前能笑得跟傻子一样[36]。”

佩德罗·阿尔杉茹又回去兢兢业业地工作,尽量加快速度以满足萨贝拉的请求:我想看到这本书出版,我想写上赠言[37],送一本给尼禄·德阿维拉·阿尔格鲁·德·阿拉乌茹。

没时间了,她在此之前便去世了。她保持清醒,野性十足,去世的前一天晚上,阿尔杉茹跟她讲了自己的新发现,老太太笑个不停,亲爱的,那是一种疯狂的大笑[38]:某个叫作邦波谢的黑人,是他的祖先,阿尔杉茹,知道是谁的祖先吗?尼禄·阿尔格鲁·德·阿尔杉茹的祖先。哦啦啦!

第二天一早,女仆就发现她死在了洛可可的床上。她在睡梦中死去了,在她漫长、丰富、欢庆、热情的一生中,这是唯一在寂静中悄悄完成的事情。那天天气阴郁,灰冷潮湿,不多的几个人聚集在她瘦弱的身体旁边:一些人来自维多利亚的别墅,另一些则来自佩罗林尼奥与塔布昂的斜坡。等到将棺材运往阿拉乌茹·伊·品纽陵园时,阿尔杉茹与里迪奥同阿维拉、阿尔格鲁、贡萨尔维斯、马丁斯、阿拉乌茹家族的成员一起,抬起了棺材。

阿尔杉茹从墓地返回到工作中,他保持着原来的紧张节奏,仿佛萨贝拉还活着一样。尼禄·阿尔格鲁教授发表法律提案大约一年之后,里迪奥·库何成功印刷装订了一百四十二册《巴伊亚家庭混血记录》,都是用最差的纸张草草印成的。资金不足,修理印刷机花了一大笔钱,能够用这种报纸新闻纸印书已经谢天谢地了,因为就连这些纸也是别人半卖半送,他们节衣缩食才买下来的。

在他的第三本书里,佩德罗·阿尔杉茹分析了混血的成因,证实了其广泛性,混血的范围之大甚至超过了他自己的想象:没有一个家族没经历过混血——除了几个刚到这里的外国人,但这些人不计算在内。在巴伊亚,纯粹的白人根本不存在,所有的白人血统都因黑人或印第安人的血液而变得更加丰富,大部分则吸收了两种血液。混血历史开始于卡拉姆鲁遭遇海难[39],一直没有停歇,这个过程越来越普遍、快速,已经成为巴西民族的基石。

在用于证明混血儿智力才能的章节中,提到了许多宏伟的名字,其中包括政治家、作家、艺术家、工程师、记者,甚至包括帝国男爵、外交官与主教,他们都是混血儿,是巴西最聪明的人。

在书的最后有一个很长的名单,足以引起尖叫、混乱与对作者的迫害。佩德罗·阿尔杉茹联系起巴伊亚的贵族家庭,在他们的基因谱系上补全了几位鲜为人知的爷爷奶奶、一些特定的婚姻结合、非法的私生子。他提出了不可辩驳的证据,记录了从直系到旁系的白人、黑人、印第安人、殖民者、奴隶、自由人、战士、文人、神父、巫师,记录了这场全国性质的大融合。在这份名单中,就有阿维拉、阿尔格鲁与阿拉乌茹家族,他们都是法医学教授的祖先。作为纯粹的雅利安人,教师做好歧视的准备,打算流放黑人与混血儿——那些天生的罪犯。

不过,这本书却是献给他的:“献给无比尊敬的教授先生与文人学者尼禄·德阿维拉·阿尔格鲁·德·阿拉乌茹博士,为了对他关于巴西种族问题的研究做出贡献,他的表弟佩德罗·阿尔杉茹·欧比提科·奥茹欧巴特将这几张谦卑的书页敬上。”阿尔杉茹根本没有考虑过后果。

在这本一百八十页的作品里,阿尔杉茹一直以亲戚、表兄称呼这位法医学教授。一会儿我的表兄,一会儿我的亲戚,一会儿我尊敬的同胞。他们的亲戚关系源于共同的高祖父:邦波谢·欧比提科,无论是教授,还是杂役,两个人的血管中都流有他的血液。证据非常充足:日期、姓名、证明、情书,应有尽有。这个欧比提科跟巴伊亚最早的坎东布雷大师有关,是个漂亮的黑人,他上了一位阿维拉小姐的床,生下了几个绿眼睛的混血女郎,亲爱的表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