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7/9页)

汤姆走过来说:“妈,这儿有什么东西要带走的吗?”

她在厨房里匆匆向四处张望了一下。“水桶,”她说,“还有吃饭用的东西:碟子和杯子、汤匙和刀叉。把这些东西全都放在那只屉柜里,把柜子搬去。还有平底的大煎锅、煮东西的大铁锅和咖啡壶。等烤箱里冷了,把那里面的铁格子拿出来。这东西放在火上烤东西,方便得很。我还想把洗衣盆带去,只怕放不下了。我可以在桶里洗衣服。小东西带去不划算。你可以在大家伙里烧小东西,却不能在小锅里煮大东西。烤面包的盘子全都要带去。这些盘子大大小小可以套在一起。”她站在那里,又把厨房的四处看了一遍。“我对你说了的那些东西,你就搬去吧,汤姆。我来收拾其余的东西,一大罐胡椒,还有盐和豆蔻,还有擦子。这些东西都等我最后来搬。”她拿起一盏提灯,踏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卧室,她的光脚在地上没有发出响声。

牧师说道:“她像是累了。”

“女人家总是劳累的,”汤姆说,“女人家就是这样,只除了做礼拜的时候才轻松一点儿。”

“是呀,不过像她那样,实在比平常更累。这真是累得厉害,看样子,她简直累坏了。”

妈正好走出门来,听到了他的话。她那张松弛的脸慢慢紧张起来,绷紧的肌肉发达的脸上,皱纹消失了。她的眼神锐利起来,肩膀也挺直了。她环顾了一下那间搬空了的屋子。除了一堆垃圾,什么也没有剩下。原来铺在地板上的几条床垫都搬走了。衣柜卖掉了。地板上有一把破梳子、一个空的扑粉罐和几件破烂东西。妈把提灯放在地板上,她把手伸到原来当椅子用的一只木箱后面,拿出一个角上裂开的油污的旧文具盒。她坐下来,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有一些信件、剪报、照片、一副耳环、一只刻着图章的小金戒指,还有一条头发编结的表链,末端缀着金搭环。她用手指摸摸那些信件,轻轻地摸着,又摩平一张剪报,这上面记载着汤姆的案子开审的情形。她把那个文具盒拿在手里,过了很久,从那上面望着远处,接着又重新把翻乱了的那些信件整理好。她咬着下唇,在那里寻思、回忆。最后,她终于打定了主意。她拣出那只戒指、表链和耳环,又向底下掏了一下,掏出一对金袖扣来。她抽出一个信封里的信,把那些零碎东西塞在信封里。她把那个信封叠起来,放进自己的衣袋。接着,她温柔地、轻轻地盖上了那个文具盒,用手指细心地在盒子上摸一摸。她的嘴唇微微张开,随后她站起来,拿着提灯,回到厨房。她揭开炉盖,把那个盒子轻轻放在火炭上。炉火很快就把纸烤黄了。一道火焰飞起来,卷到了盒子上。她把炉盖盖好,不一会儿,里面的火焰就吱吱地响起来,烧着那个盒子了。

外面黑暗的院子里,爸和奥尔借着提灯的光,把东西装上卡车。工具放在底下,车子出了毛病要修理时,取用起来还是很方便的。其次是衣箱和装在麻袋里的厨房用具,还有盛在一只箱子里的刀叉盘碗。接下去是把那个一加仑的水桶拴在后面。他们尽可能把装在底层的东西放平,用卷着的毯子塞住箱子中间的空隙。接着他们就在顶上铺了床垫,把车子铺平了。最后他们在行李上面铺了一张大油布,奥尔又在油布边上每隔两英尺的地方钻个窟窿,穿上细绳子,系在卡车两边的横杠上。

“如果天下雨,”他说,“我们就把油布拴到上面的横杠上,大家就可以躲在油布底下,不会淋湿。前面系得高些,就淋不到雨。”

爸喝了一声彩:“好主意。”

“这还不够,”奥尔说,“一有机会,我还要找块长板子来,当作撑杆,像房柁似的,在当中支起,把油布蒙在那上面。这么一来,遮盖好了,大家还可以避太阳呢。”

爸赞同地说:“好主意。你怎么没有早想到呢?”

“我没空。”奥尔说。

“没空?嗐,奥尔,你在外头到处鬼混倒有工夫。天知道这两个星期你上什么地方去了。”

“一个人要离开家乡,总有些事得办一办。”奥尔说。随即他又丧失了几分自信。“爸,”他问道,“这一次去,你心里真高兴吗,爸?”

“嗯?当然高兴啰。无论如何是高兴的。我们在这儿苦得很。到那地方去,不消说,会大不相同—工作多,样样东西长得绿油油的,好得很,还有小巧的白房子,四面都是橙子树。”

“到处都是橙子树吗?”

“也许不是到处有,可是有很多地方有。”

黎明的最初一片灰白开始涌现在天空了。工作已经完毕—两桶猪肉准备好了,鸡笼也拿出来了,预备放到车顶上。妈打开烤箱的门,拿出一堆烤得又脆又黄的骨头,那上面还带着不少可啃的肉。露西蒙眬地醒了一下,从木箱上溜下来,又睡着了。大人们却站在门附近,略微有些哆嗦,嘴里啃着松脆的骨头。

“我看应该去叫醒奶奶和爷爷,”汤姆说,“天亮了。”

妈说:“不到时候,还是不去叫醒他们的好。他们还得再睡一会儿。露西和温菲尔德也没好好睡过。”

“,他们都可以在行李上睡觉嘛,”爸说,“那上面可舒服得很呢。”

忽然间,那几只狗从尘沙里跳起来倾听着。随即汪汪地叫着向黑暗中冲去了。“这是怎么回事?”爸问道。一会儿他们就听到一个声音不慌不忙地对那几只汪汪叫的狗打招呼,狗便叫得不那么凶了。接着是一阵脚步声,一个人走了过来。来人是缪利·格雷夫斯,他的帽檐压得很低。

他怯生生地走了过来。“早呀,老乡们。”他说。

“啊,是缪利呀。”爸把手里拿着的腿骨挥一挥。“快进来吃点儿猪肉,缪利。”

“,不,”缪利说,“我一点儿都不饿,真的。”

“啊,来吃点儿,缪利,吃点儿吧。喂,请吧!”爸走进屋里,拿出一把排骨来。

“我不是来吃你们的东西的,”他说,“我不过是到处走走,想到你们就要动身了,我也许可以给你们送送行。”

“现在马上就要走了,”爸说,“如果你迟来一个钟头,你就见不着我们了。一切都收拾好了—瞧见了吧?”

“一切都收拾好了……”缪利望着那装好了行李的卡车。“有时候我也想到那边去,找我的亲人呢。”

妈问道:“他们在加利福尼亚,你接到过他们的音信吗?”

“没有,”缪利说,“我没接到过消息。可是我也没上邮局去看过。我应该随时去看看才对。”

爸说:“奥尔,你去叫醒奶奶和爷爷吧。请他们来吃。我们马上要动身了。”奥尔吊儿郎当地向仓棚走去的时候,爸又说道:“缪利,你愿意挤着跟我们一同去吗?我们可以给你腾出地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