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维诺的生平与创作(第8/8页)

读到这里,已经是30来页了;“读者”突然发现小说的页码错乱,他看过的三十来页又重复出现,于是他就去书店换书。书店老板翻阅之后,深表歉意地解释说,小说装订时出了差错,把卡尔维诺的小说跟波兰作家巴察克巴尔的小说《马尔堡市郊外》装订混了。这样,小说的第二章不再是前一章故事的继续,却是另一篇小说的开头。出版社居然出现如此严重的差错,当然得给退换,不过“读者”却又不想换回一本完好的《寒冬夜行人》,而是想换一本那位波兰作家的小说看下去。因同样原因来书店换书的还有一位名叫柳德米拉的“女读者”。

然而,他们换回去的根本不是那位波兰作家的小说,因为书上的地名和人名都与波兰这个国家毫不相干。“读者”心里纳闷儿,就打电话询问在书店结识的那位“女读者”柳德米拉,方知读的是一个人口只有34万的辛梅里亚民族的一位年青作家的小说《昂立枉峭壁上》。于是这第三章又成为这后面一篇小说的开头。满以为可以惬意地欣赏一部完整小说的“读者”与“女读者”,却又因为小说内容的阴差阳错而又不得不拜读另一部题为《迎着寒风不怕眩晕》的小说了。于是,10篇小说就在这两位男女“读者”不断寻求确切答案的过程中一环套一环地依次展开了,他们俩人也在苦苦的寻觅中,在不断地阅读这10篇小说的过程中成为了知己,对文学的笃信沟通了他们的思想感情,使他们在寻书的风波中萌生了爱情,最后还喜结了良缘。在洞房花烛之夜,当“女读者”提出要熄灯就寝时,“读者”却说:“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就读完伊塔洛·卡尔维诺的《寒冬夜行人》了。”

这是一部立意巧妙、结构奇特的小说,它一反传统旧小说的模式,打破了作者与读者之间的传统关系,可以说这是对故事情节有头有尾、来龙去脉一清二楚的旧小说模式的一种挑战。

书中的“读者”与“女读者”是作者艺术思想的体现,他们在作品中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使表面上各不相干、内容各自独立的10篇小说贯串成一部完整的文艺作品。整部作品里的每一篇故事的开头与前一篇故事的结局都有着密切的关联,象连环套似的一环扣一环,首尾遥相呼应。每篇故事的结尾对于读者来说是结局,而对于作者来说却又是下一篇故事的开头。这样,作者不仅把“读者”置于作品之中,还与“读者”有着思想上的沟通,使其成为小说的参与者,并成为贯串作品始终的主要人物。卡尔维诺曾自称这部小说是按照《一千零一夜》童话故事的模式创作构思的。作者运用魔术般的语言技巧,采用夸张而又富有挑战性的文学手段,引导读者去透视现实社会。如那个妨碍主人公安安稳稳阅读小说的人物,是希腊神话中奥林匹斯山诸神中最无信义的埃尔梅斯·马拉那,他用七弦竖琴和六孔竖笛迷惑阿波罗神,在卡尔维诺笔下,他是奸诈狡黠、诡计多端的代名词。书中所讲的寓言故事,表面看来都象是一些情节曲折离奇的奇遇,但实际上它们都带有警告世人的信息,蕴含着现代人惊恐不安的心态。

卡尔维诺驾驭着幻想的车轮,怀着对现实社会的逆反心理,揭示了人世间在虚伪表象掩盖下的种种事物的实质。正如作者在书中所述:“你们别被我的表达技巧迷惑住了,这不是我的功劳,我模仿了许多作家和符号学家。我的功劳就在于把现代小说所给予的启示和激情揉合在一起,并把它们改写成故事讲述出来。”

卡尔维诺采用的是情节的“复制”和“增殖”的创作手法。故事是用10个各不相同的第一人称叙述,主人公在开始阅读其中的任何一篇小说时,都有一段“穿插进去的故事”,而每一段“穿插进去的故事”又都与头一天的故事全然没有任何逻辑的联系,它们主题不同,情节不同,人物不同,背景也不同;而且这些“穿插进去的故事”属于不同国家的文学,属于不同的文学类型和文学形式。这每一篇故事都在情节发展进入高潮时猝然中止,似乎都是下面要叙述的另一篇故事的“引言”,用卡尔维诺的话来说:“我很想写一部实质上只不过是‘引言’的小说,它自始自终保持着作品开始部分所具有的那种潜力,以及始终未能落到实处的那种期待。”(卡尔维诺,1982)小说的头九篇故事的标题是:《寒冬夜行人》,《在马尔博克城外》,《昂立在峭壁上》,《迎着狂风不怕晕眩》,《向阴影里俯瞰》,《在环行网中》,《在交叉网中》,《在月光下照耀的落叶上》,《空坟四周》,而第十篇以《最后结局如何?》为标题的故事意味深长地道明了作者已经没有别的奢望,只希望故事能够继续下去,或者能够开始一个新的故事,尽管故事的叙述者认为“我正在同时创作太多的故事,为的是让你们感到围绕着这个故事我还有许多可以讲的或者将要讲的故事,谁知道这些故事是不是已经在什么地方讲过了——这是一个塞满了故事的空间。”人们依赖语言来排遣自身的空虚和无聊,来叙述一个支离破碎的世界。作者强调的是阅读故事的过程,强调的是信息的发出者——作者笔下的“读者”——和信息接收者——小说的实际读者——之间的关系,创建了一个故事发生在其中的虚构世界,接着再用另一个故事可能发生在其中的虚构世界来代替它,整部小说就是一个重建、摧毁、再重建、再摧毁的连续不断的过程,最后叙述故事者除了找到一座“空坟”之外,一无所获,似乎“世界缩小成了一张纸,在这张纸上,除了写些抽象的言词之外,什么也没法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