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靴猫(第4/6页)

“进了她卧房之后,主人,要是你还不知道该怎么做,那我就帮不上你的忙了。”

“少把你那些肮脏念头拿出来讲,猫。”

这样啊,原来有些事是神圣不可玩笑的。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五点,天色还黑蒙蒙,我就亲眼看见美丽夫人的粗蠢丈夫出门收租去也,骑在马上七歪八倒活像一袋马铃薯。我们已经做好了招牌:威猛先生,不留活口的老鼠杀手;他穿上向门房借来的皮衣,连我都几乎认不出他来,尤其是因为他还戴着假胡子。他用几个吻哄骗女仆——可怜的女孩,被他骗了!爱情是不知羞愧的——借来一大堆老鼠夹,我们便在某户紧闭的窗户下埋伏妥当,本猫蹲在那堆标示我们行业的捕鼠器上,摆出谦逊但坚定的模样,俨然是害虫势不两立的敌人。

我们才等不到十五分钟——正是时候,因为许多饱受鼠患之苦的贝嘉莫居民已经被吸引前来,要说服他们不雇用我们可不容易——屋门便随着一声洪亮的尖叫砰然推开。惊吓不已的老巫婆一把抱住直想躲她的威猛先生,找到他真是太幸运了!但她一闻到我的气味便大打特打起喷嚏,眼泪直流,直式窗扇般的鼻孔满是鼻涕,使她几乎无法形容屋内的情景,说她床上、房里到处都是死老鼠,夫人的房间更糟!

于是威猛先生和他身负重任的猫便被带进女神的圣殿,由她的看守者以鼻子竖琴一阵奏乐宣布我们到来:哈一啾——!!!

咱们的妙龄夫人身穿宽松亚麻晨袍,甜美悦人,看见我靴跟上的花纹时吓了一跳,但立刻恢复镇定,而那又喷嚏又咳嗽的老巫婆根本无暇多管,只说了句:“我是不是看过这只猫?”

“不可能。”我主人说。“他昨天才跟我一起从米兰来呢。”

她也只好接受此说。

我的斑斑连楼梯上都排满了老鼠,把老巫婆的房间变成老鼠停尸间,但夫人的房间则比较有生气,因为她非常有技巧地不杀死、只是弄瘸其中一些猎物。土耳其地毯上一只大黑老鼠就这么左摇右晃朝我们走来,猫,快上!我可以告诉你,老巫婆又是尖叫又是喷嚏,模样好不凄惨,不过夫人阁下表现出极为令人激赏的沉着镇静,我猜想她也是个有头脑的女孩,所以或许已约略察觉到这项计谋的内容。

我主人趴下来爬进床下。

“我的天!”他叫道。“我抓了这么久的老鼠,从没看过这片护墙板上这么大的洞!里面全挤满了黑老鼠,正准备要冲出来!快攻击!”

但尽管老巫婆吓得要命,却不肯离开让主人和我单独对付老鼠,眼睛直盯着房里的银发刷和珊瑚念珠,又是吱吱喳喳,又是四处乱晃,又是惊声尖叫,又是念念叨叨,直到夫人阁下在愈来愈甚的大乱场面中向她保证:

“我会亲自待在这里,不让威猛先生拿走我这些小玩意儿。你快去闻一闻修士药膏恢复一下,等我叫你再回来。”

老巫婆一离开,美人儿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锁上房门,轻声笑起来。真是个淘气的小姐。

威猛先生掸去膝盖上的灰尘,慢慢起身站直,并立刻摘下假胡子,因为不能容许任何闹剧因素玷污了这对情侣首度如在梦中的狂喜会面,是吧。(可怜的家伙,他的手抖得真厉害。)

我习惯了吾等猫族正大光明的赤裸,不像人们平常遮掩住灵魂,只在情侣坦然相对时才展露出来,因此看见人类动情之际,在胜过万语千言的沉默中害羞、迟疑地除去身上拉里拉杂的遮掩布片,我总觉得有点感动。于是,一开始,这两人露出小小微笑,仿佛是说“在这里遇见你真奇怪呀!”暂且还不确定会得到柔情蜜意的欢迎。还有,是我搞错了,还是真的看见他眼角有一滴闪烁的泪?但,是谁先走向对方呢?哎,当然是她咯,我想,在人类两性之中,女人对自己身体的甜美音乐更加敏感。(是哦,还说什么我满脑袋肮脏念头!那个身着睡衣、有智慧又一脸严肃的人,她难道会以为你大费周章搬演这一场好戏只是为了吻她的手吗?)但是,然后一一啊,她脸红得多么可爱!她后退,现在轮到他往前两步,继续这场爱欲的萨拉邦舞。

不过我倒希望他们舞步跳快一点,那老巫婆的发作不久便会恢复,会不会被她撞见他们精赤大条?

他伸出一只发抖的手,放在她胸口,她也伸出一只手,起初迟疑,继之目标较为明确,放在他的裤裆。然后他们的恍惚出神状态破除,含情脉脉的瞎扯结束,我从没见过办起事如此天雷地火的一对。仿佛旋风钻进了他们的指尖,两人一眨眼就剥光对方,她躺倒在床,向他露出标靶,他现出飞镖,立刻正中靶心。漂亮!这张老床从不曾有机会随着如此风暴摇晃。然后是他们上气不接下气的喃喃蜜语,可怜的人儿:“我从不曾……”“我亲爱的……”“还要……”等等,等等。再怎么样的铁石心肠听了都要融化。

他一度用手肘支起身,朝我喘气:“猫,快假装杀老鼠!用黛安娜的战斗掩饰维纳斯的音乐!”

于是咱们就开始打猎咯!我可是彻头彻尾的忠心,拿斑斑的死老鼠玩猫捉老鼠,给那些快死的赏以致命一击,发出中气十足的响亮叫声,淹没发自那(谁猜想得到?)热情少妇的阵阵销魂尖叫,当她达到淋漓尽致的高潮。(好个满分哪,主人。)

这时老丑婆来到房前拼命敲门。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吵?敲得门的铰链都快撑不住了。

“安静!”威猛先生叫道。“我这不才把那大洞堵上吗?”

不过夫人阁下可不急着重新着装,这可人儿慢慢来,酥软的肢体充盈着无比欢悦满足,你简直会觉得连她的肚脐都在微笑。她美美地在我主人脸颊上亲了一下表示感激,用草莓般粉红舌尖沾湿他假胡子的粘贴处,亲自帮他贴回唇上,然后才开门让她的监督人进入伪造的屠杀现场,一副全世界最端庄正经的模样。

“你看!猫把这些老鼠全杀死了。”

我发出骄傲的呼噜声,冲向老巫婆,她立刻变得眼泪汪汪。

“床单怎么这么乱?”她尖声挤出一句,她的眼睛还没完全被黏液遮掩,但性格多疑,这才在众多应聘者中脱颖而出,获得现在的职位,尽管(哦,多么尽忠职守啊)她严重恐惧老鼠。

“猫就在这张床上跟前所未见的超级大老鼠大战了一场,你没看到床单上的血吗?威猛先生,你的服务太棒了,我们该付你多少钱?”

“一百个金币。”我飞快接口,因为我知道,要是任主人回答,他会表现得像个有荣誉感的傻子,分文不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