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职业杀手II(第2/3页)

摘自格林·泰勒·西姆斯的田野调查笔记:如果神能够通过与凡人孕育生命而使自己获得血肉之躯,或许凡人也可以获得不朽,只要他们回到过去,毁灭掉自己的父亲或母亲,或者将两者悉数毁灭。在对祖父悖论的这种回答中,时间旅行者消除了自己的肉体本源,从而将自己改造为一个在肉体上不存在起始,因此也不存在终结那一刻的存在物。

简言之:一位神。

艾伦·布莱恩:我以消防员的身份向这位将近二十五岁的女性幸存者提出了一些建议,并一直哄着她保持冷静,直到早已赶到现场的医护人员能够对她进行检查为止。包裹在这位幸存者身体上的东西只能被描述为一个由坚硬的网状物构成的外壳或者茧袋。对这个外壳内部所做的表层检查显示该物体是合成纤维衣物与头饰被烧焦并熔化后的残留物,显然衣服与头饰属于传统婚礼上新娘穿戴的那种白色长裙和头纱。

为了让这位幸存者保持冷静,我询问了她的年龄、姓名,以及她的出生日期。

或许是由于受到了惊吓,她回答我说:“下个月就满一百六十三岁了。”这位幸存者在婚纱残骸形成的茧袋中扭了扭两个肩膀与躯干,然后接着说:“太好玩了。好了,赶紧把这团烧焦的垃圾从我身上拿走……”

蒂娜·某某:韦克斯曼看着这个奇迹般的女孩穿过了铁道,她光着脚,身上裹着一条毯子。韦克斯说:“那就是我想去的……”

我猜韦克斯曼的意思是说这个女孩很漂亮。

这个奇迹般的女孩回过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

可是,这并不是韦克斯的意思。连边都不沾。

老驴·纳尔逊:你想让我介绍你认识一位历史人?你想继续活着,继续这样犯蠢,还是想变成一个无所不知的死尸?

摘自格林·泰勒·西姆斯的田野调查笔记:在对“天使报喜”多少有些丑陋的戏仿中,时间旅行者会赶在自己尚未被孕育出的时候踏上拜会自己上一辈先人的旅程,在最理想的情况下这位先人会是旅行者的母亲或者父亲。此番旅行的目的就在于杀死自己的这位先人。

射手·敦云:再说一遍,不要把“喂养”和“解决本源”混为一谈。“喂养”指的是通过闪回繁殖出一个更为优良的自己。“解决本源”指的是为了确保自己绝无出生的可能性而残杀自己的先人。我可以跟你打包票,这两件事情都很恶心。

老驴·纳尔逊:历史人,他们不是管这个叫作“毁灭源头”或“断绝本源”吗?你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被称作“解决本源”吗?这些事情让类似“十二宫杀手” [159]和“开膛手杰克” [160]之类的连环杀手都说得通了,不是吗?这些人回到了从前,却找不到,也“解决”不了自己的母亲,不是吗?

蒂娜·某某:直到吼吼·凯西为了自杀从桥上飞驰下去很久之后,我才听韦克斯提起这件事。在此期间,有一个警察一直在跟我打听我是否跟韦克斯还有联系。好像是几个孩子死在了一辆位于混凝土高速公路隧道的“捷豹X”内。结果那辆车是偷来的,韦克斯的钱包就在报废汽车里的一条牛仔裤的屁股口袋里。就好像是韦克斯毁了那辆“捷豹”,同时还弄死了两个孩子,还扔下了自己那条该死的裤子似的……老驴·纳尔逊:想知道为什么总在发生战争和饥荒吗?如果说人们,就是历史人,经营着这一切,看着我们必死无疑的命运让他们喜不自禁,你能接受这个事实吗?

蒂娜·某某:过了几个星期,条子们又来找我打听韦克斯的情况了。好像是又有一个孩子死在一辆偷来的车里了,这次是一辆宝马3系列325i。好像是又有一个目击证人欣欣然地做出了声明,他说这辆车刚从一幢八层楼的停车场开了出去,然后大头朝下地砸在了水泥人行道上,然后“护卫”座上的孩子就死了,在惨剧发生后卡尔·韦克斯曼就从粉碎的挡风玻璃窗里爬了出来,然后就掉头走了。

我没有他的消息。这话我跟条子们又说了一遍。

老驴·纳尔逊:怎么可能指望我们这些人遭受的苦难会使历史人有所触动呢?鲜花凋零的时候你会哭吗?一盒牛奶变酸的时候呢?你不觉得他们目睹过的死亡已经多得让他们的同情,或者说共鸣——不管是什么吧,都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吗?

蒂娜·某某:有一次条子们来了之后就说他们在那辆宝马的方向盘上找到的指纹跟在韦克斯公寓里找到的指纹相匹配。条子们问是不是我在包庇他。

摘自格林·泰勒·西姆斯的田野调查笔记:各种大相径庭的宗教信仰共同尊奉的一条基本信条就是人可以通过“弑父”来获得真正的力量。上述规则有可能并非只是一种象征手法。但是,首要的前提在于如何将人送回到自己出生之前。

接下来,当然就是杀死自己的父母,这项生理上相对容易但精神上相当棘手的任务。

蒂娜·某某:为了找到韦克斯,我在电话簿上试着查了一下他妈妈——格洛利亚·韦克斯曼——的电话,可是她的名字没有出现在名录里。她的娘家姓是艾瑞克,所以我给在名录里找到的几个艾瑞克都打了电话。有一个人说“拨错了”。拨通另外一个号码的时候我请对方帮我找一下格洛利亚·艾瑞克或者格洛利亚·韦克斯曼,一位老太太直接挂断了电话。这位老太太挂断了差不多有十次的电话,于是我就开着车直接照着电话簿上留的地址找了过去。这位老太太站在自家的门里边,只能听见声音,却看不见人,她叫我走开,可是我没有走。

我一直敲着门,砸着门,我说我知道格洛利亚和韦克斯就在这一带,还说我只想谈一谈。

终于,我威胁说要报警,结果房间里的人把门给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老头,门拉开得足以让我看到该死的门链还挂在门上。老头叫我滚,否则他自己就要报警了。这个老头说他的女儿格洛利亚·艾瑞克死了差不多有二十多年了。好像是当时她正在跟已经与她确定了恋爱关系的男朋友停车,结果一个疯子开枪将他俩杀死在了车里。一个纯粹的陌生人,一个毫无明显企图的年轻男子,一个跟所有人都素不相识的人把格洛利亚和她的男朋友给杀死了。这个老头当着我的面砰地一下把门给关上了。

我隔着大门问他那个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老头说:“滚!”

我嚷嚷:“告诉我他叫什么就行了!”

老头说:“安东尼。”然后隔着门他又吼了一嗓子,“托尼·韦克斯曼。”然后他又吼道,“行了,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