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炎篇(第7/8页)

可以说,现在一年一度看都舞是赖子和祇园之间唯一的牵连和羁绊。铃子之所以选择在有都舞表演的四月自杀,说不定其中包含了她希望赖子永远不要忘记祇园的心愿。

“我有两张票,去不去看?”

赖子邀请里子一起去看都舞,但里子好像不太想去。

如果去看都舞,当然会遇到自己熟悉的艺伎和舞伎,还会遇见茶屋和小方屋的老板娘们。

里子不愿让她们看到自己的大肚子……

里子的心情不说也知道。

“那么多客人,谁还顾得上看你的肚子!”

“除了千鹤以外,我还谁都没告诉呢……”

“可是,你也不能永远捂着盖着啊!”

两人被人潮推着走在四条通大街上,赖子又劝了里子一次。

“知道了就知道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你也结婚了,不如干脆在她们面前露一面,你说呢?”

“为什么呢?”

“与让别人问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怎么老长时间没见你了’相比,大大方方露面不是显得更自然吗?”

听赖子那么说,里子好像有点儿动心了。

“真的没事儿吗?”

“你和我在一起,没事儿的!”

就这样,两人过了四条桥,到了“一力”的旁边往右拐。

大街的左右两侧装饰着灯笼和樱花树枝,灯笼上印着祇园町的标志——串在一起的米粉团。家家户户的门口都贴着都舞的海报,海报上印着舞伎的照片。

十年前,赖子也和铃子一起上过海报。那时候也为周刊、杂志封面和广告拍了很多照片,即使现在去家里的书架上找找,应该还能找到很多这种照片。

赖子有一段时间曾经厌恶得连看都不想看了,现在反而很怀念那些照片。

可是,日月如梭,日子过得也太快了!

十三年前和赖子一起去做舞伎的那些伙伴,现在还去宴会陪侍的只有三个人了。那个时候,光舞伎就有将近五十人,和现在的十四五个人根本没法比。

而且,当时的舞伎里面,祇园町的茶屋或艺伎的女儿或她们的亲戚占了一大半,从外面来的舞伎很少。

正因为人多,所以修业也非常严格。哪怕只有稍许疏忽,就有可能失去参加都舞表演的机会。也有人因为瞒着师傅去拍电视,或不请假去海外旅游,而失去了站在舞台上表演的机会。

“你不能去参加都舞表演!”

当时的舞伎们最害怕听到师傅的这句话。

做舞伎的时候,每天的工作就是给那些取得艺名的阿姐舞伎擦拭梳妆台,或者给她们换溶化白粉膏的水。

还有,在发型还是桃割发髻的时期,披肩和短外罩是不允许穿的。到了天寒地冻的日子,赖子总想早一天有资格披上披肩。

这些虽然都是往事了,但走在茶屋鳞次栉比的花见小路上,赖子总觉得那些事情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举行都舞表演的歌舞练场一带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四点半开始的都舞表演是当天最后一场了,门票全都卖光了,几乎连站席都没有了。外地来的游客把入口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还能看到外国人的身影。

两人并肩走了进去,在走廊里早早就遇上了茶屋和料亭的老板娘们。

“你好!”

简单地和她们互相打个招呼,两人去了二楼的茶席(茶道用语,调茶的座位,茶会)。

今天表演点茶的是一个名叫吉福的艺伎,赖子当年和她一起做过舞伎。她当然早就过了襟替,成了一名风姿卓越的艺伎。赖子之所以今天一定要来,也是因为今天是吉福表演点茶的日子。

引座的人很会来事儿,把两人领到了从前面数第二排的座位上。吉福先看到了赖子,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赖子一边点头,一边回报她一个笑脸。

因为对方正在表演点茶,所以不能和她说什么话,但仅仅是四目相对,赖子心中的怀念就被唤醒了。

品过茶,用纸把豆沙包和碟子包起来,给吉福使了个眼色,从茶席出来的时候,舞台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

看样子要从人缝里穿过去才能到座位上去,里子好像有些踌躇,赖子也不管那么多,拉着里子的手走到了中间稍微靠前的座位上。

好像就等着两人落座似的,舞台的大幕徐徐拉开了。

今年都舞表演的曲目叫《风雪花名所图会》,以风景名胜春夏秋冬四季的景色为背景,在舞台上展示其最精彩的部分。

第一景是《置歌》(三弦曲的舞曲,舞者登场前的序曲),接下来是《春霞日吉神社前》《殿上赛菖蒲》《莲香山庄捉流萤》《竹生岛月之舞》《比叡山东塔红叶》,还有模仿画师茂兵卫画作的《天桥立雪道行》,最后以《花都尽赏》告终。

其中《竹生岛月之舞》是最精彩的部分,舞台上出现了龙神和舞女。

龙神的角色很难演,舞蹈是由比赖子早四年的前辈孝代来表演的,而扮演舞女的则是和赖子同期的佳乃江。

赖子正看得如痴如醉,里子把脸凑过来小声说道:

“姐姐要是一直做舞伎的话,现在扮演龙神的一定是姐姐!”

“怎么可能呢?我根本演不了!”

赖子摇摇头,可她见佳乃江在台上扮演舞女的角色,心想那也有可能。

“身怀技艺的人真好啊!”

月之舞刚结束,里子就在那里小声发感慨。

“会技艺的人也能忘掉心上人不是吗?不管是鼓还是三弦琴,想念对方心里难受的时候,拼命敲鼓、尽情弹琴直到指尖上渗出血来,那样就能够忘掉烦恼和忧伤,不是吗?”

里子表面上装着爽朗,可心里一定很苦吧!这要是在东京的话,自己可以帮她和椎名相见,但东京和京都离得那么远,实在是爱莫能助。

“里子妹妹,要学会忍耐!”

现在的赖子也只能这么说。

都舞表演大约一个小时就结束了,两人出来的时候差一点就六点了。暮色终于笼罩了小巷,红灯笼显得愈发鲜艳了。

“我们去什么地方吃饭吧!”

这次也是赖子提议去吃饭,两人走到四条的三筋前面往右一拐,走进了一家叫“牌坊”的料亭。

拉开格子门就是长长的甬道和院子,再往前就是正房了。以前全是铺榻榻米的房间,近来在入口右边的房间里安上了柜台,使房间来了一次改头换面,这样的话,偶尔造访的客人也可以很随意地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