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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问你这件事。”金特里说,“你说疼痛令上校放开了对你的操控一两分钟——”

“只有几秒钟。”索尔说。

“好吧,几秒钟。但他们在查尔斯顿操控的人肯定都遭遇了巨大的痛楚。豪普特——也就是索恩,那个曾当过小偷的家伙,梅勒妮·福勒将他留在身边做仆人——他失去了一只眼睛,却依旧没有停下脚步。那个叫凯瑟琳的女孩被活活打死。巴雷特·克拉默从楼梯上摔下来,然后被枪杀。普雷斯顿先生则……好了,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是的。”索尔说,“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幸运的是,上校在我脑子里的时候——我不知道别的表达方式——我能偶尔瞥见他的思想……”

“就像心灵感应?”娜塔莉问。

“不。”索尔说,“跟小说中描绘的心灵感应不一样。那种感觉更像是在清醒的时候捕捉梦中的片段。操控我去杀老家伙——就是那个老党卫军的时候,上校同我合二为一了。根据我对上校思想的窥视,我知道这种融合很不寻常。他想百分百地体验我的感觉。我觉得,一般情况下,在他自己和受害者的痛苦之间有一道缓冲。”

“就像关掉声音看电视?”金特里说。

“差不多。”索尔说,“但对于念控者而言,受害者体验到的一切他都没有遗漏,除了痛苦。我觉得,上校不仅享受自己杀人时遇害人的痛苦,而且享受操控别人去杀人的感觉……”

“你觉得那种记忆真的可以被消除?”金特里问。

“你是说被操控者的记忆?”索尔问。见金特里点头,他答道:“不会,只是被掩盖起来了,就像遭遇严重精神创伤的人将痛苦的经历隐藏在潜意识深处一样。”

金特里站起身,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拍了索尔的肩膀一下。“教授,”他保持着笑意说,“你刚才提供了一个检测真伪记忆的方法,一个检测谁疯谁没疯的方法。”

“真的?”索尔问。金特里笑对着满脸疑惑的娜塔莉·普雷斯顿。索尔似乎开始懂了。

“真的。”金特里说,“我们明天做了这种检测,就什么都知道了。”

索尔坐在金特里治安官的车中,听着雨“啪啪啪”打在车窗上。金特里和娜塔莉跟着老医生进入诊所后,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几分钟后,一辆蓝色丰田停在了街对面,索尔瞥见一个金发女孩下了车,左臂用吊带悬着,眼神黯淡而疲惫,被身着一丝不苟却毫无新意的职业套装的年轻父母领进了诊所。

索尔继续等待。他擅长等待,他十多岁在死亡集中营里学会了这种技能。他在脑中第二十次告诉自己,将娜塔莉·普雷斯顿和金特里治安官牵扯进来是有理由的,尽管这些理由非常脆弱——他已经束手无策;在孤独和怀疑中坚持了这么多年,他突然开始相信这两个人能做自己的同伴;还有,他需要把自己的故事讲出来。

索尔摇摇头。从理智上说,他知道这是一个错误。但从感情上说,讲述自己的故事发挥了不可思议的治疗效果。正是因为有这些同伴同自己并肩战斗,索尔才能平静地坐在金特里的车中,心甘情愿地等待。

索尔累了。他知道,这份疲劳不仅是缺乏睡眠和肾上腺素大量分泌的副作用所致。它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切姆诺集中营,这么多年来,它就像骨挫伤一般一直隐隐作痛。同他手臂内侧的文身一样,这种疲惫感会始终陪伴着他,直到他进入坟墓。索尔又摇了摇头,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振作起来吧,老家伙,他想。厌世可是一种惹人烦的思想。他想起了戴维在以色列的农场,想起了离果园和农田很远的自己那九英亩土地,想起了他去美国前不久他同戴维和丽贝卡在那里进行的野餐。戴维和丽贝卡的双胞胎儿子艾伦和艾萨克才七岁,在大人周围玩着牛仔和印第安人的游戏。他们嬉戏打闹的场所虽然已是废墟和沟壑,但两千年前,罗马军团曾在那里追杀以色列游击队。

艾伦,索尔想。他定于星期六下午同这孩子在华盛顿见面。想到这次又要将一位家人卷入噩梦当中,他就忍不住胃里一紧。他知道多少了?索尔想。我怎样才能避免将他卷进来呢?

那对父母带着孩子走出诊所,医生跟在后面,同男人握了握手,然后那家人就离开了。索尔发现雨停了。金特里和娜塔莉·普雷斯顿也走出来,同老医生简单地交谈了几句,然后脚步轻快地走向巡逻车。

胖治安官把自己挤到方向盘后,年轻女人也坐到了后座上,索尔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金特里摘掉帽子,用手帕擦了擦眉毛,摇下车窗。索尔闻到空气中青草的气味。金特里回头看着娜塔莉,“你给他说说吧。”

娜塔莉吸了口气,点点头。她看起来既震惊又难受,但她的声音依然明快而坚定。“卡尔豪恩医生的办公室里有一个紧邻诊断室的观察室。”她说,“两者之间隔着一块单向玻璃。艾丽西亚的父母可以在观察室内看到医生诊断的过程。金特里治安官介绍我时说我是他的助手。”

“就这起调查来说,你确实是我的助手。”金特里说,“但只有县政府宣布紧急状态之后,我才可以任命手下,不然你早就是普雷斯顿副治安官了。”

娜塔莉笑道:“艾丽西亚的父母不反对我们旁听。卡尔豪恩医生用一个会发光的节拍器模样的小工具催眠女孩——”

“不错不错。”索尔说,尽量压制住不耐烦的情绪。“那孩子说了什么?”

娜塔莉眼神迷离,回忆着当时的情况。“医生让女孩回忆那天——也就是上周六的详细经历。艾丽西亚被催眠前,脸上肌肉松弛,毫无表情。被催眠后,她一下子就来了精神,脸上放出光彩。她正在同她的朋友凯瑟琳谈话——就是那个遇害的女孩。”

“不错。”索尔说,这次没有不耐烦。

“她同凯瑟琳在霍奇斯夫人的客厅里玩耍。凯瑟琳的妹妹黛博拉在另一个房间看电视。突然,凯瑟琳丢下手中的芭比娃娃跑了出去——穿过院子,跑到了福勒夫人家。艾丽西亚在她身后叫她……站在院子里大喊……”娜塔莉颤抖起来,“然后艾丽西亚就不说话了,面部肌肉再次松弛下来。她说只能讲这么多了。”

“她仍处在被催眠状态?”索尔问。

金特里答道:“她仍处在被催眠状态,但她无法继续讲述后来发生的事。卡尔豪恩医生想了很多办法帮助她。但她依然目光涣散,说她只能讲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