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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尔靠在冰冷的金属墙上,脸颊贴着壁面。有多少人因为他的懦弱和畏缩而牺牲?斯特法、约瑟夫、他的父母、岌岌可危的治安官和娜塔莉。对了,还有弗朗西斯·哈灵顿。想到特拉斯科办公室发生爆炸之前,弗朗西斯用低沉的声音说的那句“再见”,索尔就忍不住呻吟起来。在那之前一秒,上校透过弗朗西斯的眼睛向他投来一瞥。索尔知道,那孩子的意识就被囚禁在自己的身体之中,等待着无可避免的牺牲。是索尔将这孩子派去加利福尼亚的。他的朋友——塞尔比·怀特和丹尼斯·利兰——也是索尔·拉斯基懦弱祭坛上的祭品。

索尔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们隔了这么久都没来给他打针。也许他们已经放弃了审问,下一次来就是带他去处决。他不在乎。愤怒如同电流一样袭遍伤痕累累的身体。在子弹贯穿头颅之前,他会行动。他会反击。索尔·拉斯基很乐意用自己的牺牲去提醒艾伦和另外两人。但如果有得选,他宁愿赌上所有人的性命,只要能反击上校,或者任何一个傲慢的混蛋——这些人统治着世界,把他人当作棋子,无视他们的痛苦。

门哐当一声打开了。三个穿着白大褂的彪形大汉走进来。索尔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向他们,抡起拳头狠狠朝第一个人的脸上砸去。

“嘿,”大个子男人轻而易举地抓住索尔的胳膊,别到他身后,笑着说,“这个老犹太人想跟我们玩玩。”

索尔挣扎起来,但在大个子看来,他的力气跟孩子差不多。见第二个男人撸起袖子,索尔几乎就要哭出声了。

“你要同我们再见了。”第三个男人说,将针扎进了索尔细小的胳膊,“一路顺风,老头儿。”

他们等了三分钟,放了他,转身离开。索尔紧握着拳头,蹒跚着跟上。在门关上之前,他就已经昏迷过去。

他梦见由人领着走路。他听见喷气引擎的声音,闻到雪茄残留的气味。他又走了起来,一双强有力的手拽着他的上臂。光线异常明亮。闭上眼睛,他听见火车车轮哐啷哐啷地碾过铁轨,带着他们前往切姆诺。

索尔坐进某种交通工具舒适的座椅里。他听见有节奏的隆隆声,但他用了几分钟才分辨出这声音来自直升机。他的眼睛是闭上的。他的头下垫着枕头,但他的脸贴着玻璃或者有机玻璃。他感觉自己穿着衣服,而且又戴上了眼镜。有人在轻声交谈,不时响起刺耳的无线电通话声。索尔紧闭双眼,理清思绪,祈祷抓他的人还没有发现药物的效力在衰退。

“我们知道你醒了。”一个男人在他耳边说,声音听上去竟然十分熟悉。

索尔睁开眼,忍着疼痛转动脑袋,扶了扶眼镜。现在是晚上。他和三个男人坐在一架设备齐全的直升机的后座里。一名飞行员和一名副驾驶坐在被设备灯光映红的驾驶舱里。索尔右侧的舷窗外漆黑一片。他左侧坐着理查德·海恩斯探员,公文包放在大腿上,正借着小小的头灯阅读报纸。索尔清了清嗓子,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但就在他张口之前,海恩斯说:“我们马上降落。做好准备。”联邦调查局探员的下巴上残留着淤痕。

索尔想到了一个恰当的问题,但最终没提。他低下头,这才发现他的左腕上铐着手铐,另一头铐在海恩斯的右腕上。“现在几点了?”他用嘶哑的声音说。

“大概十点。”

索尔又瞥了眼身后黑沉沉的天空,看来对方没骗自己。“星期几?”

“星期六。”海恩斯微笑着咕哝道。

“几号?”

联邦调查局探员想了想,轻微耸肩:“12月27日。”

索尔忽然头晕目眩,闭上了眼。他浪费了一星期。但他感觉时间似乎更久。他的左臂和左肩可恶地疼痛起来。他低下头,意识到自己穿着白衬衣、黑西装,打着黑领带。这不是他的衣服。他摘掉眼镜。镜片的度数是准确的,但镜框是崭新的。他仔细打量与他同机的五个人。他只认识海恩斯。“你为科尔本工作。”索尔说。见探员没有回答,索尔接着说:“你到查尔斯顿去干扰当地警察的调查。你把尼娜·德雷顿的剪贴簿从停尸房拿走了。”

“系好安全带。”海恩斯说,“我们就要降落了。”

接下来的画面令索尔叹为观止。他起初以为那是一艘商业远洋邮轮,船上灯火辉煌,照亮了夜空,倒映在身后墨绿色的水波之上。但直升机朝后甲板上发光的橙色十字标记降落时,索尔才意识到,这应该是一艘私人游轮。船身修长洁白,有橄榄球场那么长。船员们挥舞着发光棒,指挥直升机在刺眼的聚光灯下轻轻降落在甲板上。后座的四人离机之后,直升机的螺旋桨转速也慢了下来。

几个穿白色制服的船员迎上来。在能直立之后,海恩斯解开手铐,放进外套口袋。索尔揉了揉腕上蓝色数字文身的下方。

“走这边。”一行人上了阶梯,沿着宽阔的通道前进。船没有晃动,索尔的腿却在打战。海恩斯有两次伸手扶他。索尔呼吸着暖湿的热带空气,还隐隐地带着植物的芬芳。经过普通客舱、特等客舱和酒吧时,他透过打开的门看到了里面华丽的陈设,随处可见地毯、铜饰或者金饰。这艘船堪称漂浮在海上的五星级酒店。他们从舰桥附近经过,索尔瞥见了正在值班的穿制服的船员,电子设备闪烁着绿光。他们乘电梯来到一个私人特等客舱,那里竟然还有阳台——或许“天桥”才是更准确的描述。一个身穿昂贵白色夹克的男人坐在房间里,喝着高脚杯中的饮料。索尔注视着那人背后大概一英里开外的一座岛——棕榈树和各种热带植物上挂着数百个日本灯笼,白晃晃的路灯排列在通道两侧,一条被几十支火把照亮的长海滩。白石悬崖上,矗立着一座木墙红瓦的城堡,被垂直的探照灯光束照亮,让索尔联想到关于三十年代纽伦堡纳粹党代会的电影。

“你知道我是谁吗?”坐在帆布椅中的男人问。

索尔眯眼看着他:“你们不会是在拍信用卡广告吧?”

海恩斯踹了下索尔的脚后跟,索尔倒在甲板上。

“让我们单独待会儿,理查德。”

海恩斯和其他人离开了。索尔痛苦地站起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C. 阿诺德·巴伦特。”索尔说。他舔了舔口腔,血液的味道和热带植物的气息在他脑中混合起来。“好像没有人知道C指的是什么。”

“克里斯蒂安。”巴伦特说,“我父亲是个特别虔诚的信徒。”巴伦特说,指了指旁边的躺椅,“请坐,拉斯基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