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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伦特瞟了眼萨特。牧师茫然地盯着法式大门外。“萨特牧师同波登先生的接触比我还要早许多。”巴伦特说。

开普勒走到桌边,往高脚杯中倒入威士忌,“你利用了我,就像你利用科尔本和特拉斯科一样。”他几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就像科尔本和特拉斯科一样。”

“约瑟夫。”巴伦特安慰道,“查尔斯和聂曼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

开普勒再次放声大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们是被吃掉的棋子,”他说,“所以被拿下了棋盘。”

“不错。”威利衷心附和道,“但我也损失了几枚棋子。”他给一个煮熟的蛋撒上盐,大咬了一口,“游戏刚开始的时候,巴伦特先生和我都对我们的王后太大意了。”

哈罗德挪到玛利亚·陈身边,拉起她的手。她的手指冷冰冰的。巴伦特的警卫在几码开外。她凑到哈罗德耳边,低语道:“他们搜了我的身。他们知道我们在船上藏着枪。现在没法逃出这个岛了。”

哈罗德点了点头。

“托尼。”她紧握着他的手,“我害怕。”

哈罗德环顾四周。巴伦特的手下安装了小探照灯,只照亮了铺着黑白相间地砖的大厅的一部分。每一块地砖的边长似乎都有四英尺。哈罗德发现灯光照亮的部分刚好有八横排、八纵列,也就说,这是一块巨大的棋盘。“别担心。”他对玛利亚·陈说,“我会把你弄出去的,我保证。”

“我爱你,托尼。”美丽的欧亚混血女郎说。

哈罗德看了她一会儿,也捏了捏她的手,然后回到了自助餐桌边。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波登先生,”巴伦特说,“你是怎么阻止姓福勒的女人离开这个国家的?理查德·海恩斯的人始终没有查出亚特兰的机场发生了什么。”

威利哈哈大笑,从嘴唇上拾起一小块煮鸡蛋的蛋白,“一通电话,”他说,“一通简单的电话。许多年前,我就富有远见地录下了我亲爱的朋友尼娜和梅勒妮的电话通话,然后做了些剪辑加工。”威利换上了假声,“梅勒妮?梅勒妮,亲爱的,我是尼娜……梅勒妮?亲爱的,我是尼娜……”威利放声大笑,又吃了一个煮蛋。

“你那个时候就已经选择将费城作为我们中盘交手的场地了吗?”巴伦特问。

“没有。”威利说,“我没有决定具体某个地点,只是打算在梅勒妮·福勒的藏身之地交手。不过,费城是个不错的选择,因为我的侍从詹森·鲁哈可以在黑人聚居区行动自如。”

巴伦特懊悔地摇了摇头,“我们在那里都损失惨重啊。双方都出了大昏招。”

“是啊。我的王后换了你的一个马和几个小兵。”威利说着皱起了眉,“这可以避免我们过早打成平手,但却不是我通常的玩法。”

联办调查局特工斯旺森走上前来,对巴伦特耳语了几句。“我失陪一下。”亿万富翁说,朝通信桌走去。回来之后,他怒视着威利质问:“你想干什么,波登先生?”

威利舔了舔手指,张大眼睛,一脸无辜地回瞪着巴伦特。

“怎么啦?”开普勒大声问,“出什么事了?”

“几个傀儡逃离了囚牢。”巴伦特说,“隔离区北面至少有两个警卫死了。我的人刚刚发现,波登的黑人侍从和一个女人——哈罗德先生带到岛上来的女傀儡——出现在距这儿不到四分之一英里的小橡树路上。你怎么解释,先生?”

威利张开手掌:“詹森是我宝贵的老侍从,我带他来这儿只是为了结束这场游戏,巴伦特先生。”

“那个女人呢?”

“我承认,我本来打算也要操控她。”威利耸耸肩,环顾大厅,发现有二十多名手持自动步枪和乌兹冲锋枪的免控者把守着出入口,上方的阳台阴影中潜藏着更多警卫。“当然,两个赤身裸体的傀儡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他轻轻笑着说。

吉米·韦恩·萨特牧师从窗户前转过头,“倘若耶和华创作一件新事,”他说,“使地开口,把他们和一切属他们的都吞下去,叫他们活活地坠落阴间,你们就明白这些人是藐视耶和华了。”他回头望向窗外的夜空,“《圣经·民数记》第十六章。”他说。

“嘿,我真他妈的感谢你。”哈罗德说。他取掉了一瓶昂贵伏特加的盖子,拿起容量为一夸脱的瓶子就喝起来。

“闭嘴,托尼。”威利喝道,“那么,巴伦特先生,你能不能把我的小兵们带上场,以便我们继续进行游戏?”

开普勒瞪大了眼睛,怒惧交加,拽住C. 阿诺德·巴伦特的袖子,“杀了他们。”他指着威利,“杀了他。他疯了。他想要摧毁整个世界,仅仅因为他自己就快死了。杀了他,趁他还没——”

“闭嘴,约瑟夫。”巴伦特说。他朝斯旺森点点头,“把他们带上来,我们开始吧。”

“等等。”威利说。他闭眼思索了半分钟,“还有一枚棋子。”威利睁开眼,笑意盎然,“另一枚棋子到了。这场游戏比我期待得更令人满意,巴伦特先生。”

索尔·拉斯基曾经被下巴上贴着橡皮膏的德国党卫军士兵开枪打中,被扔进大坑,同数以百计赤身裸体的犹太遇害者躺在一起。但索尔没有死。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他在大坑潮湿的沙地上爬行,爬过一具具光滑冰冷的尸体,他们是来自罗兹和其他一百座波兰市镇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他原本麻木的右肩和左腿如同火灼般疼痛。他挨了两发子弹,最后被抛进大坑,但他还活着。活着,而且满腔愤怒。这股愤怒比疼痛更强烈,比疲劳、恐惧和震惊都更强烈。索尔爬过赤裸的尸体和大坑潮湿的底部,愤怒令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他向前爬进了黑暗之中。

索尔恍惚意识到,他在经历一场清醒的幻觉。他的医学思维忍不住好奇,也许是中枪激发了这种幻觉。虽然时隔四十年,当年的场景却如此逼真地叠加在现实之上,令他不禁暗自惊叹。可是,他的理智又将这段体验视作现实,视作对他生命中最难解开的那个心结的一种回应。四十年来,他一直心怀愧疚,拒绝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他没有结婚,没有组建家庭,没有思考未来。四十年来,他一直在心中责问自己,为什么唯独自己偷生下来?为什么当年在大坑里没有同其他遇害者一起死掉?

现在他开始明白。

上岸的四个人互相叫喊着,在他身后散开,开始搜索三十码宽的海滩。小型武器的弹药倾泻进丛林中。索尔用手摸索着,专注地朝几乎什么也看不见的前方爬去。他感觉沙地和软土逐渐被更多倒地的原木和更深的沼泽所替代。他把头埋进水中,然后猛然抬头喘息,甩掉头上的水珠和小树枝。他的眼镜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但黑暗之中有没有眼镜差别不大。他可能距自己要找的那棵树只有十英尺,也可能有十英里,但黑暗之中,这样的数字之差没有多少的意义。头顶厚密的植被挡住了星光,幸亏在离脸几英尺的地方,他还看得见自己的白色手指,否则索尔简直就要怀疑,右肩中弹也导致了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