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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莉朝大会堂的方向点点头。大宅这部分的灯都灭了,但透过破烂的法式大门,可以看见门内烟尘弥漫,橘红色的火光中映出几个模糊的身影。杰克森从中庭倾塌的石块中间穿行,踹开装有弹簧的主门,打开坚固耐用的手电筒。光柱刺穿浓烟,照亮了一大块铺着地砖的区域。这里遍地都是玻璃碴儿和碎砖石。娜塔莉走到杰克森前面,高举着柯尔特手枪。她用手帕捂住嘴鼻,以方便在浓烟中呼吸。左手远端有两张桌子,桌上摆放着食物、饮料和一堆乱七八糟的电子设备。在大门和桌子之间的空地上,娜塔莉隐约觉得有一些缠绕在一起的凌乱的衣物,但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些都是尸体。杰克森稳稳地拿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朝第一具尸体走去。手电光束下,浮现出一张欧亚混血美女的脸。索尔三天前同托尼·哈罗德在萨凡纳碰头时,这个女人就在哈罗德开的那辆车里。

“别用光照她的眼睛。”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娜塔莉左侧的阴影中传来。娜塔莉连忙蹲下,将手枪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杰克森也将手电光束射向那里。只见哈罗德盘着腿坐在地板上,身边有一把打翻的椅子,椅子周围是更多的尸体。哈罗德的大腿上放着一个半空的酒瓶。

娜塔莉往杰克森身边一靠,取过他手中的电筒,让他拿着柯尔特手枪。“他操控女人,”她说,将手电筒对准哈罗德,“如果他动,或者我表现怪异,就开枪打死他。”

哈罗德忧郁地摇摇头,灌下一大口酒,“完了,”他嘟哝着,“都完了。”

娜塔莉抬起头。透过第三层楼上破裂的屋顶,她看见了繁星。不知何处传来自动喷洒器洒水的沙沙声,但大火已经吞没了第二层和第三层。娜塔莉还听见远方零星的轻型武器开火的声音。

“看!”杰克森喊道。手电光束映出了大椅子附近的三具尸体。

“索尔!”娜塔莉尖叫着冲上前去,“哦,上帝啊。杰克森!他死了吗?哦,上帝,索尔。”她将索尔从另一具尸体上翻过来,把索尔的双手从那具尸体的衬衣上掰开。她马上意识到,这肯定是上校的尸体——索尔曾经给她看过“威廉·波登”在报纸上的照片——但上校脸色乌青,五官扭曲,眼球凸出眼眶,双手布满黄褐斑,僵硬呈爪状,看上去很难分辨,甚至可以说不似人类。索尔仿佛趴在某种扭曲变形、已经干尸化的怪物身上。

杰克森跪在索尔身边,抓起他的手腕寻找脉搏,然后掀开他的眼皮,让娜塔莉用手电筒近距离照射他的眼睛。娜塔莉看到的只有血,血覆盖了索尔的脸、肩膀、胳膊、脖子和衣服。显然他已经死了。

“他还活着。”杰克森说,“脉搏十分微弱,但总算是有。”他撕开索尔的连体服,轻轻地将精神病医生翻过身,让娜塔莉用光束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杰克森打开医疗包,取出注射器,在他左臂上打了一针。用药棉擦净他的后背,开始包扎伤口。“上帝啊。”他说,“他中了两枪。腿没事,但我们必须止住肩上伤口的血。他的手和脖子肯定被人死命掰过。”他抬头看了看楼上的火势,“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娜特。到飞机上再给他输血浆。帮我一下好吗?”

他们将索尔扶着坐起来时,索尔不禁发出呻吟。杰克森架住他的左臂,笨手笨脚地将他背上身。

“嘿,”哈罗德从阴影中说,“能带我走吗?”

娜塔莉连忙停下去捡杰克森留在地板上的柯尔特手枪,差点儿把手电筒搞掉。她将枪塞进杰克森的左手,帮着杰克森扶起索尔,好让杰克森解放出胳膊来。“他要操控我了,贾克斯。”她说,“杀了他。”

“不。”索尔出言阻止道,他的眼皮不住地跳动,嘴唇青紫肿胀。他舔了舔嘴唇,用嘶哑的声音说,“他帮了我。”说着朝哈罗德的方向偏了偏头。他的一只眼睛被干涸的血蒙住了,但另一只睁着,注视着娜塔莉的脸,“嘿,”他轻声说,“你怎么才来?”他试图露出微笑,娜塔莉却不禁泪崩。她抱住他,但见他因为肋骨被压痛而五官扭曲,她便立刻松开了。

“我们走吧。”杰克森说。

枪声越来越近,娜塔莉点点头,最后一次用手电光束扫了大会堂一遍。大火已经蔓延到二楼旁边的走廊里,离他们越来越近。在熊熊烈火之中,这里简直就成了耶罗尼米斯·博斯画中的地狱,而地板上的碎玻璃仿佛就是黑暗中无数恶魔闪亮的眼睛。她最后看了一眼上校的尸体,死亡让那恶魔看起来是那么渺小,那么无足轻重。“我们走吧。”她附和道。

山坡上原本亮着的三组聚光灯现在也熄灭了。娜塔莉拿着手电筒和柯尔特手枪走在前面,杰克森则背着索尔紧随其后。他们还没有穿过法式大门,精神病医生就再次昏迷过去。塞斯纳飞机还停在原地,螺旋桨仍在转动,但飞行员不见了。

“哦,上帝啊。”娜塔莉低呼,将手电光束朝后座和飞机附近的地面照去。

“你会开飞机吗?”杰克森问,将索尔放在有衬垫的后排座椅上,蹲在他身边,开始撕开消毒纱布,准备血浆袋。

“不会。”娜塔莉说,朝山坡下看去。刚才还勉强算得上跑道的山坡此时已被黑暗笼罩。手电光束太刺眼,她甚至都看不见树林在哪里。

山坡下忽然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娜塔莉左手抬起手电筒,右手持枪,支在手电筒上。达利尔·米克斯举手挡住光线,弯下腰,呼哧呼哧喘气。

“你去哪儿了?”娜塔莉问,放下手电筒。

米克斯张开嘴,啐了口痰,又喘了片刻,才说:“灯灭了。”

“我们知道。我问你去——”

“上飞机。”米克斯说,用“横滨大洋鲸队”棒球帽擦了擦脸。

娜塔莉点点头,绕到了飞机背后,从自己那一侧上飞机,而不是从驾驶座一侧上去,因为那样的话,在爬过控制台去自己位置的时候,也许会不小心踢到紧急刹车装置之类的东西。托尼·哈罗德则在另一侧的机翼下等待。

“求你们了。”他哀求道,“你们一定要带上我。我确实救了他的命。真的。求你们了。”

娜塔莉感觉有东西悄悄潜入了她的意识,就像黑暗中一只鬼鬼祟祟的手。她立刻采取了行动——哈罗德刚开口说话,她就朝他靠了上去。现在,她忽然用尽全身力量踢向哈罗德的下身。她很高兴自己穿的是硬邦邦的登山鞋,而不是运动鞋。哈罗德丢掉了手中的酒瓶,双手捂着两腿之间,弯腰倒在了草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