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28/47页)
“怎么了,西?”
“没什么。什么事儿都没有。”
“你真是应该到我那儿去住段时间,并且四处走走。”
有个人在凉台上走动,客厅里的灯也一一亮了起来。布里奥妮呼喊着她哥哥和姐姐的名字。
“我们在这儿。”利昂回应道。
“我们该进去了。”塞西莉娅说道。他们开始向大房子走去,仍旧手臂挽着手臂。当他们路过玫瑰花丛时,她想是否她真的有什么事儿想要告诉他。要供认她这天早上的行为当然是不可能的。
“我很乐意去城里。”甚至在她说这句话时,她就觉得自己在打退堂鼓了——无法打点行李或赶不上火车。也许她根本就不想去城里,可她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比先前更坚决。
“我很乐意去。”
布里奥妮在凉台上不耐烦地等着问候她哥哥。有人在客厅里对她说话,于是她回过头去回应那人。当塞西莉娅和利昂走近时,他们又听见了那人的声音——是他们的母亲,她的声音试图要变得严厉些。
“我再说一遍,只说一遍。你给我上楼去洗漱更衣。”
布里奥妮边朝他们来的方向看着,边向落地窗户走去。她的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利昂说:“我们可以马上把你安顿好。”
当他们走进房间,置身于几盏灯的灯光下时,布里奥妮还在那儿,光着脚,穿着弄脏了的白色连衣裙。她母亲在房间的另一头,倚门而站,正慈祥地笑着。利昂伸开双臂用专门为她准备的带有喜剧色彩的伦敦腔开口说:
“啊,那不是我可爱的小妹妹吗!”
当布里奥妮匆匆从塞西莉娅旁边走过时,她把一张对折的纸塞进了塞西莉娅的手里,接着布里奥妮尖声喊着她哥哥的名字跃入了他的怀抱。
意识到她母亲在看她,塞西莉娅在展开那张纸时摆出了一副开心好奇的表情。值得褒奖的是,她在扫视那一小段打印的文字时还能保持这副表情。她一瞥就领会了全文的意思——这个意思的力量和色彩来自那个重复的单词。在她身旁,布里奥妮正在告诉利昂,她为他写了一出戏剧,却为未能把它搬上舞台而深感难过。《阿拉贝拉的磨难》,《阿拉贝拉的磨难》,她重复念叨着这出剧名。她以前从来没有表现得如此充满活力,如此不可思议地激动。她仍然搂着他的脖子,踮着脚尖和他脸贴着脸。
起初,一个短语在塞西莉娅的脑海里不停地转呀转:当然,当然。当初她怎么会不明白呢?一切都得到了解答。这一整天,前几个星期,她的童年。她的一生。现在她明白了。否则为什么花这么长时间来挑选礼服,或为一只花瓶争吵,或发现一切都困难重重,或难舍难弃?是什么使她如此盲目,如此迟钝?数秒钟过去了,好像没有道理再一眼不眨地盯着这张纸看。她在折起这张纸时,忽然意识到了一个明摆着的现实:它不可能没有封口就捎来的。她扭头注视着她妹妹。
利昂正在对她说话:“这样行吗?我擅长表达,你则更在行。让我们一起来大声朗读吧。”
塞西莉娅绕过利昂,站在布里奥妮能看到的地方。
“布里奥妮?布里奥妮,你看了这个吗?”
但是布里奥妮忙着尖声回应她哥哥的建议,在他的怀抱里扭动着身体,把脸背了过去,半埋在利昂的夹克里。
在房间的另一头,艾米莉温和地说道:“大家安静。”
塞西莉娅再一次挪到她哥哥的另一侧,问道:“信封在哪儿?”
布里奥妮又一次背过脸去,为利昂正在对她说的什么事情放声大笑。
接着,塞西莉娅用眼角的余光瞟见有另一个人从她身后走来。她转过身去,与保罗·马歇尔打了个照面。他一只手端着一只银托盘,上面放着五只鸡尾酒杯,每只酒杯里都盛了半杯黏性褐色液体。他举起一杯递给了她。
“你非得尝尝这个不可。”
第十章
布里奥妮感情复杂,她确信自己正进入一个成人情感与伪装的角斗场,她的创作必定会从中受益。有哪一个童话故事能通过矛盾方法包容这么多的寓意呢?在一阵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她不假思索地拆开了信——在波莉让她进屋以后她在大厅里看了信——尽管这封信带给她震惊并证明了她的判断完全正确,她还是不禁感到了内疚。拆别人的信固然不对,但她对万事万物充满好奇,这也顺理成章的嘛。这是本性使然。她又见到了哥哥,她是觉得很高兴,可是,她还是夸大了她的情感,以免她姐姐责问她。而后她只是装作很顺从地听母亲的话,跑上楼躲进了自己的房间;这既是为了躲开塞西莉娅,又是因为她需要独处一会儿,以便重新认识罗比,并为一个充满真实生活的故事构思开场片段。不再有公主了!喷泉边的那一幕,威吓恫吓的氛围,最后,两人分道扬镳以后,湿漉漉的砾石上闪着微光,空无一人——这一切都还需要重新考虑。通过这封信,某种本质、残酷,甚至可能是犯罪的东西已被引入,那是某个黑暗的原则,而且即使是当她对可能发生的事感到激动不已时,她毫不怀疑她的姐姐在某种程度上受到了威胁,并且会需要她的帮助。
那个词:她尽力把它逐出自己的思绪,可它偏偏张牙舞爪地在她的头脑中跳跃。这个印刷品中的魔鬼,变着字谜的戏法,朦胧而含混——一位叔叔和疯子,拉丁语指下一个,一位英国老国王企图逆转潮流。押韵词汇从儿童故事书中成形——一窝猪仔中最小的猪,追逐狐狸的猎狗,格兰特切斯特草地边卡姆河上的平底船。不用说,她从来没有听人说过那个词,也没有在书上看到过它,或在打星号的注释中遇见过。从来没人当着她的面曾经提到过那个词的存在,而且,从来没人——甚至包括她母亲——都没有提到过她身上的那个部位——布里奥妮确信,那个词指的就是那个部位。她确信无疑,就是那个部位。是上下文帮她理解的,但比这更重要的是,那个词有它自己的意味。它几乎是个象声词。那个词的头三个光滑中空的字母,它们部分闭合的形态,就像一组人体解剖图例一样清晰明辨。三个符号簇拥在十字架下。那个词由一个男人写出来,袒露了他头脑中的一个意象,倾诉了他孤独专注的东西,这令布里奥妮感到极度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