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和亲友(第3/3页)
门:你笔下哪个人物是以她为原型的?
加:我小说里没有一个人物是和梅塞德斯相似的。在《百年孤独》里出现过两次的就是她本人,她保持了自己的名字和她药剂师的身份。而在《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里的两次亮相,情况也一样。我从来没有滥加利用过她的文学作用,这得归因于一个事实,这么说可能听起来像一句俏皮话,但并非如此:我对梅塞德斯实在太了解了,以至于我简直不知道她实际上是什么样了。
门:现在谈谈你的朋友。他们在你的生活中意味着什么?你是否仍保持着你青年时代的全部友谊?
加:有些人就好比水珠一般在半道就洒掉了,但大部分人跟我一起在生活中经受住了狂风暴雨的考验。这并非出于偶然,而是恰巧相反,因为我在生平的每时每刻,无论处于什么情况,都极其小心地呵护这些友谊。我就是这么个脾气,而且我接受采访时三番五次地说过,我从来没有在任何情况下忘记,在灵魂深处,我仅仅是、将来也只是阿拉卡塔卡一个报务员的十六个子女中的一个。最近十五年来,我算是出了点儿名,可我对此并未孜孜以求,也并不欢迎,因为这么一来,要保障我的私人生活就变得极其困难了。不过我还是做到了,我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比过去更加私密,更加不受外界干扰,但是足以容纳和保留我在生活中唯一真正感兴趣的东西,即我的儿子和朋友们对我的感情。我经常作环球旅行,但是我这种旅行的最大乐趣还是跟我昔日的朋友们相聚,再说他们已经为数不多了。事实上,我在生活中感觉我属于自己的唯一时刻就是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特别是聚会的人数不多的时候,最好每次不超过六个人,当然四个人就更为理想了。如果让我来挑选参加聚会的人,我总会挑得最为合适,因为我知道得很清楚,我是根据各方面都比较接近这一原则来邀请朋友的,因此,聚会中就不会出现很僵的气氛。当然,这要耗掉我很多时间,不过我总能挤出时间,因为这样的时光对我很重要。我由于同样的原因在半道失去了很少几个朋友,因为他们不理解我的处境是很难由自己支配的,而且还会因为意外和差错,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罪了老朋友。但是,如果有哪位朋友对此不理解,我深感遗憾,我们之间的友谊也就永远终结了。因为一个不理解别人的朋友,实际上并不像你认为的那么好。至于朋友的性别,我并不区别对待;不过我总感到,我跟女性相处比跟男性相处更为融洽。无论如何,我自以为是我的朋友们最好的朋友,我认为,没有一个朋友对我会像我对我最不喜欢的朋友那样喜欢。
门:你跟你的两个儿子关系相当好,请问,你是用了什么办法?
加:你说得对,我和我儿子的关系非常融洽。因为我对你说过,这也是一种友谊。我儿子出生以后,不管我心情是好是坏,或者神思多么恍惚,身体多么疲乏,我总要抽出时间跟他们聊聊天,或者待上一会儿。从孩子们懂事起,我们家无论什么事情都要经过商量,取得一致意见,然后加以解决。所有的一切都得经过四个脑袋考虑。我并不订立什么规章制度,也不考虑这种办法究竟是好是坏,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发现我的孩子们渐渐长大了,而我真正的使命是,当好一个父亲。我非常乐意这样做,而此生最令我激动的体验便是帮助我的两个儿子长大成人。我认为,我这辈子做得最成功的事情并不是写出了几本书,而是培养出了两个儿子。他们就像我们的两个朋友,当然是我们自己培养的朋友。
门:你跟他们一起商量你自己的问题吗?
加:要是我的问题很大,我就跟梅塞德斯和儿子们一起商量。要是问题非常大,很可能还要请一个能帮我出点子的朋友来商量。不过要是问题特别大,我就不跟任何人商量了。这一方面是为了稳妥起见,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不给梅塞德斯和儿子们,说不定还会给某个朋友,增添什么烦恼。所以,我就自己把它咽进肚里。当然,结果就是十二指肠溃疡,它就像敲响的警钟,迫使我学会生活。它也仿佛一个秘密情人,要跟她约会很困难,有时还很痛苦,但却难以忘怀。
全书对谈章节中,凡加西亚·马尔克斯发言,开头标记“加:”,凡P.A.门多萨发言,开头标记“门:”。
1889年至1902年的哥伦比亚内战,历时约一千天,故名。这次内战以自由党人起义开始,以双方签署停战协议结束。
《枯枝败叶》中的情节。
哥伦比亚北部港口城市。
哥伦比亚中部城市。
据说耶稣基督在三十三岁时被钉死在十字架上。
据统计,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父亲有婚生子女11人,非婚生子女4人。
此处指哥伦比亚北部苏克雷省下属的同名小镇。
见《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
加西亚·马尔克斯有两个儿子,长子罗德里戈,次子贡萨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