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打破禁锢（第20/23页）

一九六二年一个满月之日的下午，顾问做完礼拜在家里坐着，这时从王宫来了一名仆役。大公的秘书派这个仆役来，说大公有事要顾问到宫里去。应该是大公吩咐他的侍从，侍从再吩咐秘书，秘书再吩咐他的仆役。

顾问一定已经多少知道大公要他做什么，或者仆役透露了一点，因为听到王宫传来的话之后，顾问立刻通知宫里的岳父和祖父——一位是文书，一位是厨师。

他祖父急忙回到家来。他为孙子高兴，但也有几分不安。他对顾问说：“你受的训练是要当一位学者，一位‘瓦迪卡’。今后你要做的却是‘鲁基卡’的工作——世俗工作。你可能无法适应，务必注意这点。”他也给了孙子一些详细的指示，告诉他在大公面前应该如何应对进退。

下午三点左右应该很热的时候，顾问出门走向王宫。他穿着婆罗门服装，缠了腰布，肩膀上披了条围巾。除了围巾之外，他上半身没有穿别的衣服。他光着脚。他一向这样，他到当时从未穿过任何鞋子，到今天脚上也从未穿过任何东西——确实，当我往他所坐的桌子下面瞧时，看到他赤裸的双脚平摆在红色水泥地板上，脚底皮肤黝黑、粗厚、皲裂。裸着背在午后烈日下走也不是什么苦事，顾问对此早习惯了。

到王宫的路程大约有半公里。他在一间内室见到秘书，秘书立刻差遣他到宫廷图书馆晋见大公。图书馆共有三个房间，每间长约四十英尺，宽约二十五英尺。它们都放满了书，几乎没有地方可以坐。各种语言的书都有。

大公坐在其中一个房间里。顾问趋身往前，依照祖父的指示，双掌合十向大公深深鞠躬致敬。大公穿开襟长外套和缠腰布，他这时有“社交”的心情。

“他长得怎么样？”

“身材高，就像个国王。也很壮。”他心里想到的不只是那天坐在图书馆里的人，也是他日后所认识的人。“当他在早上做过礼拜，额头点上圣痣后，看起来就像神。”

大公——不过，这并不是顾问使用的字眼；他用的是英语“Highness”（殿下），而且发音的方式让它听起来像是当地语言的一部分——大公或殿下告诉顾问，他已经被选上，要到宫里来工作。

“我并没有申请那职位。因此我大胆向殿下禀告祖父告诉过我的话，说我一辈子都是瓦迪卡，现在不能过鲁基卡的日子。殿下说：‘我要你在这里做的都是瓦迪卡的工作，我要你担任穆克德萨尔。’

“我知道穆克德萨尔的职务是什么。他们负责安排宫里的所有仪式，选用宫廷祭司，监督他们的工作，确保仪式做得没有差错。”

大公跟顾问谈了半个钟头，告诉他应该做的事。宫里有十位常设祭司，顾问要监督他们以及所有因为特殊场合进入王宫的其他祭司。他也必须看管宫廷寺庙里的珠宝。在宫廷里做事的人每月可以拿到二十卢比额外津贴，大公说顾问也会有这笔津贴。发这笔津贴是因为王宫的工作人员必须随时待命，而且没有休假。他的基本薪水是一百五十卢比，他在梵文学院当图书馆员的月薪是四十五卢比。

“我必须接受那个职位。殿下要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我已经受雇于殿下，因为梵文学院是属于殿下的。”

在图书馆晋见大公之后，顾问走路回家。他把事情告诉岳父和祖父，祖父高兴地说：“我们在宫里都有好评，你得好好干，不要让我们的名誉受损。”

在宫里工作，顾问必须穿制服。他马上去找宫廷裁缝量尺寸。他定做了两套制服，花费的两百卢比比一个月薪水还多。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大公要顾问马上到宫里工作，因此顾问陷入了不知该穿什么的困境——他向裁缝定做的制服还要几天才能做好。

顾问说：“我做了一件要不得的事，借我岳父的制服来穿。我们身材一样。”那真是要不得的事，因为婆罗门不可以穿别人的衣服：那就和用别人用过的容器喝水一样不洁。“岳父的制服我穿了三天，然后从宫廷裁缝那里拿到自己的那两套。我赊了账，因为我身上没两百卢比。我用薪水分三四次偿还。”

他穿的是一条白裤及一件长外套。早上穿的外套是白色的，晚上则是黑色的。他缠着迈索尔当地流行的白色头巾，上面有条金色饰线，他也系着白色腰布。他不穿鞋：在王宫内没人穿鞋，甚至大公也不穿。大公只有离开王宫时才穿鞋子。

我们在其中会谈的结婚礼堂办公室的墙壁刷成淡黄色，上面有些脏污的指印——在印度随时随地都看得到的脏污。地板是暗红色的，墙壁从地板以上的几英寸踢脚板也是同颜色。几扇淡绿色的门通往别的房间，加了挂锁的门上——这可能就是通往结婚礼堂的门——有个俏丽的牌子，用花体字写着“非请莫入”。就像没有任何东西是绝对干净或完工的印度都市街道一样，在这个房间摆着铁柜的角落也有一大堆没有打扫完的灰尘及积留多时的毛茸茸的脏物，旁边就是可能用来清扫和擦拭的扫把和抹布。顾问所坐的桌子是钢质的，漆成灰色。

顾问在王宫担任穆克德萨尔的工作时间很长。早上六点他就到了宫里，直到下午两点，然后他返家一个小时，再回宫里待到七点。这是平时的情况。在某些日子，譬如朵迦节（又称九夜节）⑳那几天，他得在宫里待到半夜。这是因为九夜节期间宫廷寺庙的珠宝必须开放展示，他就得等到珠宝都被放回到储藏室后才能离开。

大公赴外地“出巡”时，顾问就有空休息了。大公每年出巡四五次，每次十五天左右。他有时候会出国，这时，他会离开长达一个月之久。

“殿下常去朝圣。殿下有个老习惯，只要在古经——譬如说某部往世书——里读到关于某个寺庙的描述，也不管那寺庙在哪里，他都会说：‘我们就去一趟吧。’隔天他就可以动身了，随行的大约有二十五个人。他有专用的一两节车厢，加挂在正常班次的火车上。他会带着几个厨师、一群侍卫、一名祭司和一名占星师。有时候他会带着全家人同行。殿下对参拜寺庙有股‘痴迷’，什么寺庙他都去过。他就是这么虔诚。”

一九六五年，担任穆克德萨尔的顾问有了自己的住所：一栋小屋子，包括两个房间及一个“厅堂”。房租是他薪水的十分之一。三年后，即一九六八年，他得到一套举行仪式时穿的特殊制服。他不用付钱买这套制服，那是大公送的礼物。长外套是红色的，有金色镶边和金色纽扣。纽扣上刻着凤凰图样及JCRW几个字母——即大公姓名JayaChamaRajendraWodeyar的首字母。长裤是丝绸做的，棕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