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第四章(第2/5页)
他说:“快点,阿兰胡德斯,我还想在德国佬的炮弹打到之前看看那段进水的堑壕。”
好吧,他们要有增援了。后方当局终于听到了他们的祈祷。他们派来了十六个伍斯特人。那他们就是三百四十四——不对,三百四十三,因为他把格里菲斯九号送到后面去了,那个吹短号的家伙——三百四十四个孤单的灵魂对抗。就算两个师吧!对着一万八千人,很有可能。他们还要坚持到被炸得四分五裂为止。增援了!
增援了!上帝啊!十六个伍斯特人!
能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吗?
坎皮恩要来指挥这支队伍了。那就意味着会有真正的增援,从塞满基础训练营地的那几百万人中来的增援。这也意味着统一指挥!如果坎皮恩没有收到这两项确切的承诺,是不会同意指挥这支队伍的。
但那是要花时间的。好几个月!稍微像样的增援都要好几个月后才会来。
而在那个时刻,在整支队伍战线上最关键的地方,整个远征军,整个盟军,整个帝国,整个世界,整个太阳系,就只有他们三百六十六个人,[159]由世界上最后一个托利党人指挥着。要面对一浪接一浪的敌军。
还有一分钟,德军的炮击就要来了。
阿兰胡德斯对他说:“你能在两分半钟之内就写出一首十四行诗,长官。而且你设计的虹吸管在那段进水的堑壕里效果可好了。我妈妈的叔祖,波尔图的律修会修士,花了十五个星期才写完他那首著名的十四行诗。我知道,是因为我妈妈这么告诉我的。但是你根本不应该来这里的,长官。”
那阿兰胡德斯就是《致夜色十四行诗》[160]作者的曾侄孙。他很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总是会有这样的巧事吧。所以他自然对十四行诗有兴趣。
因为指挥上了这个有一段堑壕进水的营,提金斯就有机会试验一下他常常会想的一个东西——通过污水管接成的虹吸管抽干垂直开挖的渗水土壤,虹吸管不是水平放入而是垂直放入的。幸运的是哈克特——B连的连长——参军以前是位工程师,那段进水的堑壕也是B连的。阿兰胡德斯已经去过了,纯粹是出于英雄崇拜,跑到B连的堑壕里看他英雄的虹吸管效果怎样。他报告说它们的效果好极了。
小个子阿兰胡德斯说:“这些堑壕就像庞贝一样,长官。”
提金斯从来没有见过庞贝古城,但是他明白阿兰胡德斯是指那些在泥土里挖出来的空荡荡的方方正正的空槽。尤其是它们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和阳光下的死寂,非常棒的堑壕。设计满员可以容纳七千人,闹嚷嚷地挤满了伦敦东区的人,现在却一片死寂。他们在粉红的砾土通道里碰上了三个哨兵,还有两个人,一个扛着一把十字镐,另一个扛着一把铁锹。他们正在把墙和道路的交角修方正,就像工人会在庞贝做的一样,或者是在海德公园里!A连连长那个家伙什么时候都要求整齐。但是这些士兵看起来很喜欢这样。他们本来在吃吃地偷笑,当然,在提金斯经过的时候他们停了下来……
受到一个不错的黑皮肤小个子——阿兰胡德斯——他的崇拜,感觉不错。他一开始很自然的,吓得小命都快没了,就像一个拉着无所不能的父亲衣角的孩子一样跟着提金斯。无所不知的提金斯,可以指挥战争的可怕进程,给害怕的人带来安全!提金斯需要这样的崇拜。这个小伙子说,要是眼睛被打了就惨了,你的姑娘就再也不会看你了。南茜·特吕菲特现在待的地方离这还不到三英里,除非她已经被转移了。南希就是他的爱人,在巴约勒的一个茶店里工作。
就在他们走过一条交通壕的开口之后,有个人坐到了A连的避弹壕洞口上。那条土里的通道看起来那么令人安心,一直通到山上。你可以慢慢地走到那里,离开这一切——但是你不行!在这里朝右转朝左转都不行,必须向前!
那个在练习本上写字的人钢盔已经盖到了他眼睛上。他全神贯注地坐在砾土台阶上,练习本就放在膝头。他的名字叫斯洛科姆,是个剧作家,就像莎士比亚一样。他给杂耍剧院写短剧,五十英镑一出戏,给那些郊区剧院写。郊区剧院是那些环绕伦敦郊区演出的廉价杂耍剧院。斯洛科姆,连一秒钟都不曾放过一直在练习本上写。如果在行军的时候你让士兵们解散休息,斯洛科姆就会坐在路边——马上掏出他的练习本和铅笔。他妻子会把他寄回家的手稿打出来,而且如果他没有及时供稿,还会给他写信抱怨。如果他不接着写一幕短剧的话,她要怎么才能保证乔治和弗洛茜星期天穿上好衣服?提金斯知道这个,因为他在有次审查这个人往家里寄手稿的一封信里看到了。斯洛科姆是个糟糕的士兵,但是他让其他士兵有好心情。他脑袋里装满了取笑大小威利和弗里茨兄弟[161]的伦敦东区笑话的保留节目。斯洛科姆用舌头舔湿了他的铅笔继续写着。
站在A连连部避弹壕洞口的上士想叫个卫兵出来,但是提金斯拦住了他。A连被管理得就像后方兵站里的正规军一样。那个连长有本工整得像财务报表一样的操行簿!他是个又老又秃、脸色阴沉的家伙。提金斯问了上士一堆问题。他们的米尔斯手榴弹都没问题吗?他们缺不缺步枪——好得不能再好?但是那怎么可能!他们有生病的吗?两个!好吧,那生活真健康!让士兵们都保持隐蔽,直到德国佬的炮击结束。马上就要来了。
马上就要来了。提金斯手表上的秒针,一根细如发丝的运动着的指针,走到预定时间的时候颤了颤。“轰隆!”远方的声音准时地说。
提金斯对阿兰胡德斯说:“应该马上就来了!”阿兰胡德斯拉了拉钢盔颚带。
提金斯嘴里满是难受的咸味,舌根发干。他的胸膛和心脏重重地起伏跳动。
阿兰胡德斯说:“要是我挨了一发,长官,你能不能告诉南茜·特吕菲特……”
提金斯说:“你这样的小家伙才不会挨什么东西。再说了,看看风向!”
他们正处在沿着山边挖成的堑壕的最高处,所以他们可以看到四周。风力毫无疑问是加大了,顺着山吹下来。他们可以看到前方、后方,还有沿着堑壕的方向。大地上,有的地方有绿色,是灰扑扑的树。
阿兰胡德斯说:“你觉得风能拦住他们,长官。”带着祈求的神情。
提金斯低声吼道:“当然会拦住他们。他们不放毒气就不敢动手。但是他们的士兵又害怕冲进毒气烟幕。风就是我们的优势。它会泄了他们的士气。没有别的东西可以。他们还没法放毒气烟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