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三章(第5/5页)
将军,实际上,一头雾水。他很确信提金斯——作为一个很有头脑的人——对西尔维娅非常不好,已经到了要偷走她两条最好的床单的程度,但是他也确信提金斯跟西尔维娅是同谋。坎皮恩确信,作为一个很有头脑的人,提金斯对他较低等级的征兵转运官这一职务感到不满,想在将军的随从里谋求一个舒适得奢侈的位置……列文说,坎皮恩认为提金斯的确应该被分配一份等级更高的工作,这让本来就困扰的他更心烦了。
将军对列文说过:“真该死,本来应该是那个家伙来指挥我的情报处,而不是你。但是他靠不住。他就是这么个人,靠不住。他太聪明了,而且他一开口就没完没了,马屁精南瓜的后腿都要给他说断了。”马屁精南瓜是将军最喜欢的坐骑的名字。将军很怕说话。除了工作,他从来不跟任何人说话——当然也从来不跟提金斯说话——除非别人证明他是错误的,而这削弱了他的自信。
所以,总起来说他大为光火,还很困惑。他几乎快要相信,他庞大的部队里每一个问题背后都有提金斯在指使。
但是,知道了这些之后,提金斯还是没有弄清楚他妻子到法国来是做什么的。
“她抱怨说,”列文在边防小路上非常滑的几个路段痛苦得叫了起来,“你拿了她的床单。还有一位——一位瓦诺施特希特小姐,不是吗?将军不打算过分计较那些床单的事情。”
在将军和他的总部里几位比较亲密的人士共同居住的那个巨大的、挂着壁毯的客厅里,他们好像已经讨论过提金斯的事情了,由西尔维娅主导,她向将军和列文透露了各种不得体的事例。佩罗恩少校以他几乎没有能力表达任何观点为理由提前离开了。实际上,列文说,他生着闷气,因为坎皮恩斥责说,他的所作所为冒着让他自己和提金斯夫人被“说闲话”的风险。列文认为将军太没道理了。难道他的参谋部里没有人能护送一位夫人了吗?好像他们只是六年制中学的男孩一样。
“但是你——你——你——”他磕磕巴巴、浑身颤抖地说,“看起来确实在给提金斯夫人写信这方面懈怠了。那位可怜的夫人,请你原谅!看起来真是急得发疯了。”这就是为什么她坐在将军的车里,在山脚下等着,就是为了看一眼提金斯还活着。因为他们都完全没办法,在总部,说服她相信提金斯还活着,更别提在城里了。
她实际上并没有等那么久。通过和警卫室门外的哨兵的一番谈话,她显然相信了提金斯确实仍然活着,于是她叫勤务兵司机开车带她回到邮政酒店。可怜的列文只好自己坐有轨电车回去,或者至少他有可能得这么做。他们看到汽车的灯光在他们下面的山脚下,打了个转,令人愉悦的光芒在车内闪耀着,沿着远处的路消失在树林里……寡言少语、有些粗野的哨兵——当一个英国兵心里想着什么事的时候你一下就能看出来!——告诉他们,一位中士把警卫支了出去,这样他的手下可以向这位夫人保证上尉活着,并且活得很好。这位乐于助人的中士说,他对待这位夫人采用了他平时只有在接待将官和每天一次接待指挥官时才采用的态度,因为这位夫人说她没有收到上尉的任何回信而显得非常焦急。警卫室,那里没有隔间,里面有两个醉鬼,他们不知道怎么想的,把自己的衣服给扯烂了,所以赤身裸体。因此,这位中士希望他没有做错事。驻防部队宪兵应该把在营地外面捉到的醉鬼带到宪兵副司令的警卫室里,但是从这两个人赤身裸体的丑态和粗鲁的言行看来,中士派行李员来处理他们的事情是正确的。这俩醉鬼,唱着军队的颂歌《哈莱克人》[31],从声音可以听出,他们的状态跟中士所想的一样糟糕。他补充说,要不是为了上尉的夫人,他不会把警卫赶走的。
“那个中士真是个聪明的家伙,”列文上校说,“没有比这更好的说服提金斯夫人的办法了。”
提金斯说——他一边说一边由衷希望自己没有这么说,“噢,真他妈聪明的家伙。”他语调里愤恨的挖苦让列文有机会抗议他对待西尔维娅的态度。他完全不是要抗议他的行为——因为列文正儿八经地认定提金斯是正义的化身——而是抗议他挖苦那位善待西尔维娅的中士的腔调,而且,准确说,因为提金斯不给他妻子写信,才有这一系列事情发生。提金斯本来想说,考虑到他们已经分手了,他会认为他再给她写哪怕一封信都是骚扰。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在十五分钟之内,对话变成了打滑的山道上的一段独白,列文就婚姻这个主题发表了一段演说。自然,结婚这件事情当时在他脑中徘徊不去。他认为一个人应该和他妻子住在一起,并且他妻子应该有权拆开他所有的信。这是他心目中田园诗般的生活。
当提金斯讽刺地评论说,他人生中写过或者收到过的信中从来没有哪一封是他妻子没读过的,列文激动地大声叫起来,露出一副几乎要在迷雾中失去平衡的样子,“我就知道,老伙计。但是听到你这么说我真是太高兴了。”他补充了一句,他希望尽可能地将他朋友的生活方式作为他理想生活的模板。因为,自然地,正如他将要让他的命运和德·贝耶小姐的相结合一样,这也可以看成他事业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