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第一章(第5/6页)
三件事接连发生在十分钟之内,让她下定决心离开这家空气疗养院,走得尽可能远一点。首先她发现街尽头有个她似乎认识的英国人,叫瑟斯顿,这让她突然感到非常紧张,她知道她应该保留让提金斯带她回去的可能性。然后,当她在高尔夫俱乐部的房间里急匆匆地付账取球杆的时候,她听到两名球手的对话,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佩罗恩偷偷地动了他的球,或者是在自己的分数上动了手脚……这对她来说几乎不能忍受了。同时,她心里也放下架子回忆起了克里斯托弗的声音,那次他傲慢地说,凡是他愿意与之交谈的人没有一个曾想过和女人离婚。如果他不能保护他至高无上的家庭生活的话,他也得将就着过,除非那个女人想跟他离婚……
他说这话的时候,她当时非常恨他,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他说的这句话。但是现在它再次故意引起她的注意,她心里想:也许他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她把悲惨的佩罗恩从床上拽起来,午饭后他就沉沉地睡下了,并告诉他,他们必须离开这个地方,然后,他们一到巴黎或者别的大一点的地方,那种侍者和其他的人能听懂他的法语的地方,她就会永远离开他。结果,他们直到第二天早上六点才坐上火车。听说她要离开自己,佩罗恩表现出的狂怒和绝望让事情变得很棘手,因为他并没有像意料中的那样宣称自己想要自杀,竟然沮丧地变得杀气腾腾。他说,除非西尔维娅对着她随身携带的圣安东尼的遗物发誓她不会离开他,否则他会控制不住杀了她的。他说,就像他之后一直说的那样,她毁了他的生活,让他心里的道德严重堕落了。但是为了她,他可能会和一个纯洁的小姑娘结婚。另外,和他母亲的规矩相反,她通过纯粹的奚落逼着他喝葡萄酒。因此,他确信,这对他的健康和他的男性的部分都造成了不利的影响……对西尔维娅来说,这是这个男人身上最不能让人接受的一点——他对葡萄酒的看法。每当他把酒送到嘴边,他都会令人无法忍受地咯咯笑着说些蠢话,比如:这是我棺材上的又一根钉子。然而他很能喝,无论是葡萄酒,还是更烈的酒。
西尔维娅拒绝对圣安东尼发誓。她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风流韵事告诉这位圣人的,而且她是绝对不会对任何遗物许下一个她随时可能背叛的誓言的。有种事情叫作玩得太低级;跟有些耻辱相比,死亡可能还更好些。所以,当他两手拧在一起的时候,她抓住他的左轮手枪,扔到水瓶里,然后就觉得自己挺安全的了。
佩罗恩一句法语都不会说,对法国也几乎一无所知,但他发现,法国人对你杀掉一个想要离开你的女人无动于衷。另一方面,西尔维娅很确定,没有武器的话,他对她做不了什么。如果说她在她读的那间很贵的学校里没练过别的什么,她至少还是练了不少健美操的,因此可以自由操控自己的四肢,而且为了保持美丽,她一直保持着健美的体形。
她最后说:“很好。我们会去伊桑若-勒-佩旺谢。”
酒店里一对很讨人喜欢的法国情侣提到过法国最西边这个孤单的天堂,他们在那里度了蜜月……西尔维娅要的正是一个孤单的天堂,如果在她离开佩罗恩之前还会发生争吵的话。
她对自己打算做的事情没有任何迟疑。乘上这糟糕的火车穿越半个法国,这漫长的旅途让她产生思乡的痛苦!完全不比这个好!患上思乡病是一种耻辱。但这无法避免,就像流行性腮腺炎。你得忍过去。而且,她甚至发现自己想见到她的孩子,她本来以为自己会恨他,因为他是她这全部厄运的根源。
因此,在仔细思考之后,她准备了一封信,告诉提金斯她打算回到他身边。她把这封信写得尽可能像是一个被邀请去了乡间小屋一段时间的人声称自己要回来了,她还加了几句关于她的女仆的指示,以清除信里一切跟感情有关的痕迹。她确信,如果她展露出任何情感,克里斯托弗绝对不会让她回到他的屋檐下……她很确定她的私奔没有引起任何流言蜚语。当他们离开的时候,瑟斯顿少校在火车站,但是他们并没有说话——瑟斯顿是个很正经的、长着棕色小胡子的家伙,是那种从来不说别人闲话的人。
事实上,她发现逃跑有些困难,因为几个星期以来佩罗恩就像精神病院的看护一样看着她。但是他认为她绝对不会不带她的衣服就走,然后,有一天,喝了很多当地的烈性甜酒,在午饭后一阵浓浓的瞌睡袭来之后,他放她一个人去散步了。
她当时已经厌倦了男人……或者至少她认为她已经厌倦了;因为她并没有准备好确信这件事,考虑到她看到周围的女人因为那些最不像样的家伙而追悔莫及。不管怎么说,男人永远都不能达到人的预期。在熟悉了之后,他们可能变得比看上去更有趣一些;但是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差不多都像是读一本你忘了自己已经读过的书。你跟任何一个男人熟悉了还不到十分钟,就会说:“但是这些我之前都读过了。”你知道了开头,中间部分早就让你觉得无聊,特别是,你还知道了结局。
她记得,几年前她曾试图吓唬她母亲的精神导师,康赛特神父——他最近在爱尔兰遭到谋杀——还有凯斯门特……那个可怜的圣人丝毫没有被吓唬到,还赢了她一局。因为当她说什么关于她心目中神赐般的生活——那时候他们还用“神赐”这个词——每周末都会跟不同的男人私奔的时候,他告诉她,片刻之后,在那个可怜的家伙买火车票的空当她就厌倦了。
可是,老天啊,他是对的……在那家小小的德国水疗中心,那个可怜的圣人在她母亲的客厅里说过这句话之后——罗布施德,那个地方一定是叫这个名字——在烛光中,他投在四面墙上的影子中的每一个都在告发她的行为。直到现在,她坐在那张为了庆祝战争而新粉刷装修过的酒店中的棕榈藤条椅上仔细回想,她从来没有和认为自己有权对她动手动脚的男人一起坐过火车……她想,天堂的康赛特神父看到大堂里正发生的这一幕,会不会对她很满意……可能真的是他所说的那番话改变了她。
一次都没有,直到昨天……因为可能倒霉的佩罗恩昨天刚拥有这样的权利两分钟,她就把他变成了一个被掐住脖子的、双目圆瞪的苍白的雪人。人在火车车厢里会变得非常讨厌,太大胆,但是又愚蠢又尴尬,因为担心卫兵从窗子往里看,火车时速超过六十码,没有走廊……“不,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神父。”她对着天花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