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尔·华纳德(第36/45页)
当她又看见他的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旁边,在强力照明灯照耀下的诺伊斯·贝尔蒙特饭店的舞厅里,在六百人的静默里,听着一位证婚人说有关结婚仪式的话语。
她希望的场面被布置得如此完美,以至于它变成了它自己的讽刺画,不是一场特定的上流社会婚礼,而是一种集体的奢侈,昂贵而又鄙俗的典范。他明白了她的心意,一丝不苟地遵从了。他本身也没有拒绝这种张扬,没有粗鲁草率地对待这件事。华纳德,这个出版商,如果他希望把自己的婚礼推向公众,将会按照自己应有的身份以一种恰到好处的方式让它尽善尽美。但是,华纳德不希望公开结婚。
他让自己适合这个场景,仿佛他也是交易的一部分,遵从同样的风格。当他进来的时候,她看见他看向众多的宾客,仿佛没有意识到,如此多的人更适合参加一部伟大歌剧的首演,或是一场皇家义卖,而不是他生命当中最庄严的时刻。他看上去很得体,高贵得无可匹敌。
然后她和他站到了一起,人群变得更加寂静了,着迷地看着他的背影。他们两人一起面对着证婚人。她穿着一条黑色长裙,佩着一束新鲜茉莉花,那是他的礼物,用一条黑带子系在手腕上。她的脸罩在黑蕾丝帽子下,正向证婚人仰着。证婚人慢条斯理地说着,他的话一字一句地悬浮在了空中。
她瞥了一眼华纳德,他既没看她,也没看证婚人。接着她发现他是这间房子里唯一的人。他掌控着这个时刻,并且用这一切,用所有世俗的注视,做成属于他自己的寂静的高度。他不想要这宗教仪式,不想敬仰它,而对在他面前大声吟诵的那些冠冕堂皇的俗套话,更是没有一丝敬意——但是他让婚礼变成了纯粹的宗教行为。她想,如果她在这样的情景下和洛克结婚,洛克也会像这样站着。
随后,繁文缛节的招待让他逃离了这份尴尬。他和她一起为一排排媒体摄像头摆姿势,他优雅地满足了记者和那些好事者的要求。他和她一起站在迎宾队伍里,与流水线般的人握手,一直握了几个小时。他看上去没有被这里的一切所打动:灯光、堆积如山的复活节百合花,弦乐队的演奏、香槟酒、涌上来又坐回去的人流,那些怀着无聊和嫉妒的仇恨、对他危险的名声感到好奇的宾客。他看上去好像不知道他们把他的公开奉献当作他们的合法应得,不知道他们把自己的出席当作此种场合必不可少的神圣印记,不知道在这几百人中,他和他的新娘才是这场演出中唯一危险的人。
她一心一意地看着他,希望他对所有这一切都感到快乐,即便只有这一刻。她想,让他接受和参与,仅仅一次,让他以恰当的方式展示出《纽约旗帜报》的灵魂。她看不到任何接受这一切的痕迹。有时候她可以看到一丝痛苦的暗示,但即便是这痛苦也没有完全征服他。她想起了她认识的仅有的另一个人。他说过,痛苦只能沉到一个特定的点。
当最后的祝贺奉送完毕后,按这种场合的规则,他们可以自由离开了。但是他没有动身离开。她知道,他正等待她的决定。她离开他走进了人群,手里端着香槟酒,微笑着,弓身听着那些冒犯的胡言乱语。
她在人群中看见了她的父亲。他看上去很得意,又略带沉思,似乎有些迷惑不解。他平静地接受了她结婚的消息,说道:“我希望你幸福,多米尼克,我非常希望你幸福。我希望他是那个对的人。”他的语气表明,他不敢确定。
她看见了人群中的埃斯沃斯·托黑。当他注意到她正在看他时,迅速地转过了身。她想哈哈大笑,但是,埃斯沃斯放松警戒的事似乎不值得她现在笑。
爱尔瓦·斯卡瑞特向她挤了过来。他正努力寻找适当的语言,但是他的脸看上去受了伤害,满含愠怒。他快速地嘟哝着希望她幸福等等,但是,接下来他清楚地、带着明显的愤怒问道:“这是为什么,多米尼克,为什么?”
她不敢相信爱尔瓦·斯卡瑞特会允许自己这么粗鲁地提出这个问题。她冷冷地问道:“你在说什么,爱尔瓦?”
“当然,否认。”
“什么否认?”
“你很清楚什么否认。现在我问你,替这座城市里的每一张报纸,每一张该死的报纸,包括一文不值的小报和所有的有线服务——除了《纽约旗帜报》的所有东西!除了华纳德报纸的所有东西!我要告诉人们什么?我要如何解释?那是你对以前的同行做的事情吗?”
“你最好再说一遍,爱尔瓦?”
“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盖尔不允许我们这些家伙中的任何一个来这儿吗?你不知道我们明天将没有任何新闻报道,没有宣传,没有图片,什么都没有,只是在第十八页上有两行文字吗?”
“不,”她说,“我不知道。”
她突然转身离开,吓了他一跳。她把香槟酒杯递给了她看到的第一个陌生人——她误把他当作了侍者。她挤开人群走向华纳德。
“让我们走,盖尔。”
“好吧,亲爱的。”
她难以置信地站在他顶楼公寓的客厅中间,想到这个地方现在是她的家,她的家,看上去多么正确!
他看着她,没有和她说话或者碰她的欲望;只是观察着她,在这儿,在他的房子里,被带到这儿,被电梯高高地送到了这个城市的上空;好像这一刻的重大意义不能与人共享,甚至不能与她共享。
她缓缓地穿过房间,摘下帽子,倚靠着桌子。她搞不明白,为什么本来那种想保持沉默,想紧紧把握一切的愿望在他面前崩溃了,为什么只想单纯率直,那是她不能在其他任何人面前展示的。
“你终于做到了,盖尔,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结了婚。”
“是的,我也这么认为。”
“试图让你痛苦——这毫无用处。”
“事实上,是的。但我不太介意。”
“你不?”
“是的。如果那是你所希望的,它对我来说只不过是遵守诺言而已。”
“但是,你讨厌它,盖尔。”
“的确,那又怎样?只是最初一刻很困难——当你在车里谈起它的时候。后来,对我来说,它是一件乐事。”他平静地说着,和她的坦诚相得益彰。她知道,他会留给她来选择——他将遵守她的方式——他将保持沉默或者承认她希望被承认的一切。